“可不是嘛!”纪麟大皱眉头,“我原还想着再向家中索要。但一来二百金数目不小,若短期内再要银钱,母亲那边实在说不过去。二来我也不想让家中担心,再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凌萧点头。
“所以啊,”纪麟道,“我思前想后,眼下能救急的,就只有庄子里的人。李夫人我是不敢指望,但不是还有个小少爷吗?我看他一身绫罗绸缎,价值不菲,手里必有点闲钱。凌兄你与他走得近,能不能跟他套套近乎,赊欠些银两?”
闻言,凌萧垂下眼眸,仔细思量起来。
纪麟以为自己提的要求过分,怕他恼了自己,忙又道:“我也知道此事强人所难了,只是一时间想不到别的办法......”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凌萧忽然抬头,“或许还有别的更好的法子。”
纪麟一愣:“你没恼我啊?”
“恼你做甚?”凌萧反问,“为自己心悦之人谋点吃食都要恼你,我成什么人了?”
答允了纪麟,他心中已有计较,第二日便主动登门拜访。
李思见他来,还是一副惯常的冷漠表情。但掩在眉梢眼角的欢喜,却从没能逃过凌萧的眼。
“今日来得倒早。”他道,手下不停,又将书卷翻过一页。
凌萧走近一看,是华佗的青囊书。
“那日你给我出了道题,让我解你的机关匣。”他开门见山道,“今日我也有个小游戏,要考考你。”
“游戏?”李思有些意外,从书页上抬起头来,望着他道,“什么游戏?”
凌萧微微一笑,将背在身后的右手在他眼前摊开,道:“猜石子。”
李思看着他手中那颗平平无奇,甚至有点灰头土脸的石子,足足愣了点香时间,然后抬起头,重复道:“猜石子......是我知道的那种猜石子吗?”
凌萧颔首:“没错,就是你想的那种。我背过手去,将石子随意握在一只手中,由你来猜是哪只手。”
李思皱眉,自以为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然后点点头,道:“行啊,来就来。”
“稍等。”凌萧却拦住了他,“既是游戏,便要有奖有罚,这样才有意思。”
李思沉吟片刻,也点点头,道:“有理,你说待如何?”
“五百文一次,”凌萧道,“你输了,给我五百文,我输了,给你五百文。次数不限,直到一方放弃为止。如何?”
“五百文......”李思掂量了一下,“行。不过说好了,我只玩十两银子的,全输光了我就不玩了。”
“没问题,”凌萧道,“你若是想提前叫停也可以。不过如果事先没说,那就要愿赌服输,不许耍赖。”
“哼,”李思不屑地嗤笑一声,“雀匣坏了我都没跟你急,还在这种事上跟你玩赖?”
说着,他将医书放下,舒展了一下筋骨,道:“来吧!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
最后一句他说得声音极小,但以凌萧的耳力,自是一字不漏全都听了进去。
他不动声色地红了红脸,然后将双手背后,把石子藏好,又把手伸出来,对他道:“好了,你猜吧。”
李思百无聊赖地凑上前来,仔细看了看,看不出端倪,便随手指了一下,道:“这只手。”
他的感觉很准,石子的确在这只手里。但凌萧从没想过要守规矩,所以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他将双手微微靠近,嘴上问道:“确定吗?”手下却快速一动。
以他的速度,不用说这么近的距离,就算两相隔着几丈,只要他不想,也没人能注意到异常。
所以李思什么也没察觉。石子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从凌萧的左手换到了他的右手。
望着他空空如也的左掌,李思愿赌服输,大方地折了一截树枝,放在自己身前的桌案上,算是计数。
“还要再来吗?”凌萧问。
“来呗,”李思道,“十两银子还没输完呢。”
于是,他又被凌萧在眼皮底下偷天换日,输了五百钱。
一次两次不要紧,可他次次猜,次次都输。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太小了,就算他头顶发霉,也不至于运道差成这样。所以,在进行到第十次的时候,他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游戏还在继续,他也全神贯注,盯着凌萧的手,一瞬不瞬。
可凌萧怎会给他看破的机会?于是第十一局,他身前的桌案上又多了一截树枝。
李思在凌萧面上看了一圈,伸手在下颌上摩挲了几下,没说什么,只道:“再来。”
游戏一共进行了二十局,李思就输了二十局。
最后一局揭晓时,他似乎毫不意外,将身前的树枝一拢,大方道:“也不用数了,二十局,每局五百钱,一共十两银子。”
这个反应是在凌萧的意料之内的。
以李思的聪慧,他从没想过能瞒天过海,让他自始至终无有察觉。不过愿赌服输,既然上了赌桌,便不能反悔。
他的目标就是那十两银子,也懒得做戏,看不出最好,看出来也罢,这就是他的阳谋。至于吃亏的人会不会生出“被耍了”的愤怒,就不是他眼下能操心的事了。
李思进屋去取了银秤,将银子称好,递给他。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无一丝拖沓。
凌萧见他如此,倒是投去了欣赏的目光。
可正在他心中暗暗称赞之时,被欣赏的对象却忽然冒出一句:“你是不是手头缺钱?”
“啊?”凌萧心头一惊。
他甚少有张口结舌的时候,可此时望着面前少年似笑非笑的眼神,却连个借口都绉不出来。
“银钱在山里,被山猫袭击的时候掉了?”李思又道。
凌萧瞠目结舌。
他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被人当面戳穿,竟是这样一种感觉。
见他目瞪口呆的表情,李思心下得意,颇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但他从来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见好就收,也给了凌萧一个台阶。
“之前只看你们伤得吓人,竟忽略了别的事。”他客气道,“其实你若缺钱的话,也不用这么麻烦,我这儿有个更好的买卖。”
凌萧不确定地看着他,不置可否,只挑眉示意。
李思好整以暇地坐到桌案边的蒲团上,抬眼看着他,认真道:“你教我功夫,我付你银钱,公平公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