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纪麟愣愣地问,“验尸?”
凌萧艰难地点了点头。
纪麟便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半晌,他轻轻摇着头,不敢置信地道:“不,不会......你不可能那么干。那是阿贺啊,是我的阿贺啊......她对我有多重要,你知道的吧?你说,你没有把她交给府衙,对不对?”
凌萧微微撇过头去,没有回答。
“为什么?”纪麟蓦地睁大了眼,呆呆地望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你不让我为她报仇,不让我手刃凶手,还要我信任陈嘉运......这些我都明白。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相信你。可你为什么要把阿贺交出去?那是阿贺呀,不是路边随便一具没人认领的尸骨!她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命呀!我多么信任你,才把她托付给你。你就这么把她交出去了,凭什么?”
他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发狂一般地大喊。见凌萧始终不言,他右臂一抡,“砰”的一下,一拳打在他的左脸。
凌萧没有丝毫闪避,生生受了这一拳。
十成十的力道,打得他面颊一偏,半张脸瞬间麻木。
“就是知道你不会同意,我才擅做主张。”凌萧道。
“砰!”又是一拳,这次击在他的右脸。
口中一痛,有温热的液体流出,铁锈味在口中蔓延开来。
“知道我不会同意,你还这么干!你是我什么人?是阿贺什么人?你凭什么替我们做决定?啊?”纪麟狂怒道。
“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陈大人才能尽快将案情查清楚。”凌萧不卑不亢地道。
“查?”纪麟大喝一声,“还查什么查?你没听到吗?我说了多少遍,弛虞雍就是凶手!我冲进阿贺房里时,他就躺在阿贺的床上!阿贺就躺在他的身边,没了眼睛,浑身冰凉!”
说到最后,他忽然哽咽起来,双手一抱头,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凌萧蹲下身去,半跪在他身边,沉声道:“那弛虞雍可认罪了?”
“他认不认罪有什么分别?”纪麟喊道,“我都看见了,还能有假?”
凌萧沉吟了一下,抿抿唇,用尽量温和的声音道:“你只是看到弛虞雍躺在阿贺的尸身旁边,可曾亲眼看见他行凶?”
闻言,纪麟一怔,似乎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我......亲眼看见?我若亲眼看见,哪还能让他得逞?阿贺又如何会死?”
“我不是这个意思。”凌萧忙道,接着梳理了一下思绪,为他解释道,“我是想说,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你方才昏睡的这段时间里,我想了很多,最终有三点疑惑不解。你想,若凶手真的是他,那他事后为何不走,还留在房里等你抓呢?还有,他若意图不轨,何必亲自到客栈里来?这里人多嘈杂,阿贺但凡有个动静,他不就被发现了吗?何况你我都在左近,他要行事,派人将阿贺掳到自己府上,难道不是更便捷吗?就像上次那样,那才是合理的行为呀。”
“我为什么要猜度他的行为?”纪麟厉声一哼,“他就是个疯子!疯子怎么想的,我如何能知道!”
“可这些都是此事的疑点。”凌萧耐心道,“此外,还有一事颇不寻常,就是客栈旅客莫名其妙的昏睡。不光是你,全客栈的旅客都在昨夜集体昏睡,这难道不奇怪吗?不仅如此,就连对面旅店的住客,包括我,都在昨夜睡得格外深沉。你中过迷香,现在想想,昨夜可有类似的蹊跷?”
“这......”这个问题正好戳中了纪麟心头的疑惑,他终于抬起头来,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悲痛与狂怒以外的东西。
他皱眉想了半晌,却终是沮丧地摇了摇头:“我记不起来了。今日发生的事太多,我......我脑子里全是乱的,什么都记不得。但我印象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上一次在槐镇,我也是莫名其妙就中了迷香,当时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就没有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凌萧又问。
纪麟仔细想了想,颓丧地摇了摇头。
凌萧也不禁轻声一叹:“可是,如若果真是迷香,此事就前后矛盾了。就昨夜一事看来,如果凶手真是弛虞雍,那他显然是冲动作案,并没有为事后做好打算,所以才会被你在阿贺的房间里抓个正着。可若是冲动作案,他又如何会随身携带着迷香呢?能将一整间客栈的人全部迷倒的迷香,剂量绝不在小。就算他是弛虞药庐的二公子,能轻易拿到此药。但正赶在陈大人前来拜访的紧要关头,先前又出了抱月楼一事,弛虞斛事后不可能对他未加管束,更不可能纵容药房,任他取走这么大剂量的迷香而无动于衷。所以,依常理看,弛虞雍很难弄到这么大剂量的迷药。即便能,也不是旦夕之事。可如此一来,事情便又陷入了一个死局......”
他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几乎只是自己一人在轻轻呢喃。纪麟双手抱膝,又将头埋在了里面,也不知在没在听。
不多时,又有细细的,压抑的哭声传来。凌萧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室内一灯如豆,明明暗暗,在轩窗上勾勒出两个佝偻的轮廓。凌萧看着跳动的烛火,眉心微皱,眸色在飞速旋转的思绪中渐渐沉了下来。
抱山居虐杀少女一案,在溯陵这个弹丸小镇里可谓掀起了轩然大波。本案头号疑犯弛虞雍,身为弛虞氏少家主的胞弟,更是备受关注。
当日凌萧带纪麟走后,陈嘉运果然信守诺言,没有徇私。他不顾弛虞氏满府的哀求,当日就将人锁回了县衙。
此后几日,只见衙役们满大街地问话,提人。抱山居作为案发之地,更是衙役看守的重中之重。虽然一直大门紧闭,但透过半开的轩窗,时时可见里面人影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