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徐徐吹来,吹起琰宸青丝发尾,他双眸中略带了些质疑,回头看向身侧的何子瀚。
何子瀚的脸上的红晕已经退了半点,风吹散他额间的乱发,他的目光如炬,炯炯的瞅着他。
“那你倒是,我们哪里一样了?”琰宸长眸微眯,问道。
“你不是一直再寻赵洺溪的下落吗?”何子瀚嘴角上扬,走近了琰宸几分。
琰宸的心情如同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汹涌的浪花,他激动的快步走到何子瀚的跟前,粗鲁的抓起他的衣领,质问道:“你知道她在哪儿?是你绑走了她?”
何子瀚眼睛布满血丝,脸清瘦了不少,从容不迫的道:“你看,我只是提了名字,你便急成什么样了。”
“别挑战本王的耐性。”琰宸俊美的脸起了一丝怒意,他最无法忍耐别人跟他,在话里兜圈子了。
“煜王爷不瞒你,我确实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你若是想知道,就给我快快放手。”何子瀚扭了扭僵硬的脖子,也不伸手去拦他。
琰宸两手一撒,紧抿着唇,双眸射出厉光,道:“现在能了吧?”
何子瀚一没站稳,蹒跚的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
“不能,因为你还没答应跟我联盟。”何子瀚脸上的红晕全褪了下去,此时也清醒了过来,他一边,一边用手去拍打衣裳上的尘土。
“何子瀚!你!”琰宸低吼了一声,他伸手指着何子瀚笔挺的鼻子,恨不得把他撕碎。
何子瀚面不改色,毫不畏惧地再次走近琰宸身侧,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直言道:“起码,你可以放心,她现在是安全的。”
“果然是你绑了她!”
“并非是我绑了她,而是我救了她。你别做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仔细想想你这副样子,她能忍受的了吗?”何子瀚凝视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琰宸。
琰宸一时语塞,指着他鼻尖的手,也垂在了身侧,他的墨青的发丝被冷风吹的凌乱不堪,他也无暇顾及,侧过身去,沉声道:“你是一个外人,自然都不知道,本王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从未对她有过。”
何子瀚瞥见他孤漠寂寥的背影,心底油然升起一种共鸣。
琰宸继续道:“文星告诉过我,她想要自由,本王想给,但又不舍得给。因为本王已经禁锢在这儿了,不得不去争一些东西,亦或者是逼不得已被众人推到一处位置。她想走,也好。”
“所以你真的打算好,要争了那个位置了吗?”何子瀚长睑一抬,对他话中之意,颇有一分感触。
“嗯,她在时,本王便决定好了,那时只想护她平安。可是如今她不在了,本王现在只能让她喜乐。”琰宸叹了一口气,眼皮子缓缓闭上,不让眼泪滚下来。
何子瀚难以置信的,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你真的决定再找她了?”
“嗯,决定了。”琰宸这句话时,似乎下了很大的一个决心,也是花费了自己全部的力气。
何子瀚也不好多什么,这也算是他们俩最好的结局吧。
场面一度冷了几分,琰宸见何子瀚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左顾右盼的窥视,似乎在等什么。
于是,琰宸接着发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再等老头儿呢。”
“老头儿?”
“嗯,你们府里头的刘管家。”
琰宸便觉得奇怪,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端视着他,“你等他做什么?你们俩一伙儿的?”
“琰宸,你别疑心那么重成吗?我就是讨了一壶酒来喝而已。”何子瀚连忙摆手,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不去看他。
“胆子挺大,居然还敢来本王的煜王府里讨酒喝?”琰宸只是嘴上这样,吓唬吓唬他而已。
何子瀚也不做解释,直挺着腰板,站在煜王府门口,“区区一壶酒而已,堂堂煜王府的煜王爷不会气的连酒都不愿意请人喝吧?”
“那你就喝个够吧。”
“那本公子在这儿,就多谢王爷。”何子瀚皮笑肉不笑,鞠了一躬。
刘管家看他们俩的气氛和谐,提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此时迈开了腿,走了出去。
他满脸皱纹,手上提着酒,弓着腰给琰宸作揖,战战兢兢的道:“王爷,老奴是给何公子送酒的。”
琰宸的目光很快就转移到了刘管家的身上,他满头白发,自从赵洺溪走了之后,他的脸上笑容少了许多,皱纹也变得多了。
“嗯,送完就回王府吧。”琰宸眸色波澜不惊,用清冷的嗓音道。
琰宸又看了眼站在身侧的何子瀚,就进了王府里头了。
年过半百的刘管家直到琰宸走进王府里头之后,才敢缓缓的起身,将手中的那壶酒递给何子瀚。
刘管家眉眼局促,一直催促道:“何公子还是早点走吧。”
何子瀚接过酒,直接扔掉了酒壶上头的瓶塞子,下意识的抬了抬下巴,指了指琰宸刚进的煜王府大门的方向,询问道:“老头儿,你是不是听见我们的话了?”
刘管家悠悠的长叹了一气,只是淡淡的颔首,脸上的忧愁更加明显了,“何公子你的为人,老奴还是知道些的,你怎么可能会绑了我家王妃呢。你刚刚对王爷的话,定是骗王爷的吧。”
何子瀚没去瞅刘管家脸上,自顾自的提酒灌口,他用手臂擦拭了一下湿润的嘴角,问道:“老头儿,你是不是也想煜王妃了。”
刘管家的眸子流露出一丝留恋,道:“诶,自从王妃走后,煜王府里便没了生气。以前王妃在时,她闲着无聊会去花园里剪花,然后全王府的花全都遭殃了,余侧妃知道后,先是数落起老奴来,她就站在老奴身前,跟余侧妃顶嘴。”
“最后这事儿还是余侧妃摆平,没被王爷发现。最近余夫人也变得忧愁了,昨日老奴去晴春居办事时,还瞧见她发髻间有一丝白发。”
何子瀚微愣,也没搭他后面的话,只是提了提手中的酒,对刘管家道:“老头儿,多谢你的酒了,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若是有你家王妃回来了,要是瞧见你这副模样,可就不好受了。”
完这话,何子瀚淡漠的转过身去,他间挂着的流苏发出细微的碰撞之声。
还没走多远,他脚上的步子聚然一停,回眸道:“老头儿,多避着点煜王府里头那位南夫人。”
刘管家垂眸凝视,久久怔愣不已,等他缓过神时,何子瀚早已无影无踪。
夜幕降临,乌月黑云。
余香手中拿着琉璃玉梳,在如瀑的长发间穿梭,她微微敛起似如月黛的弯眉,明眸微动。
站在她身侧的荷花,看着铜镜中她的一举一动,手心里冒着冷汗,等待着她的命令。
余香盈盈起身,自行去拿了一件晶莹剔透的翠镶碧玺花的镯子,带在手上。
接着她步调缓慢的走近荷花身前,淡淡一笑,辗转手中的玉镯,低声询问道:“荷花,你觉得我带这翠镶碧玺花的镯子,好看吗?”
荷花喉咙滚动,不知余香是何意思。
自从余香有一日出煜王府过后,她往日面容上显而易见的忧愁如同烟雨消散。
不仅如此,她的行为举止比往常还要反常多了。荷花心中不由得颤栗,眼中流露出一丝胆颤。
荷花局促不安,只能连连颔首,对她道:“好看,主子戴什么首饰都好看。”
余香似乎没发现荷花的局促,掀起了眼皮子,眸色波澜不变,迎上荷花的目光,嘴角微翘,眼尾也跟着上扬,自顾自的道:“好看就好,我还怕自己今日戴这个镯子冲突了呢。”
荷花不安的紧抿着唇,随后垂下排扇般的长睫,焦灼的拧着自己的衣角,含糊其词的道:“主子,现在色已晚了,你该歇息了。”
“我方才沐浴,并非是要歇息。”余香从梳妆台上随意拿了件银镀金嵌宝玉蟹的簪子,昂首阔步的走到另一侧的全身铜镜面前,拿着簪子,在头顶上比划着,如何佩戴才好看。
“为什么呀?一般这个时候沐浴完之后,主子不是都该歇息了吗?”荷花双眸微抬,紧盯着余香来回走动的身影。
“今日不同。”余香眉心微动,放下了手中的簪子,很快有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对身后的荷花,回眸淡笑。
“今日如何不同?”荷花纳闷的歪过头去,朝着余香,挤眉弄眼,俏皮极了。
荷花眼中流露出的一闪而过的忧伤,拢了拢长发,随后莞尔一笑,催促道:“不废话了,你快去将我前几日出府买的新衣裳拿过来。”
荷花也不好多问,转身就去浣衣坊拿余香的新衣服去了。
在荷花走后,余香紧绷的脸,就在这一刻终于松了下来,她垂丧的坐了下来,将手中的银镀金嵌宝玉蟹簪,放在了妆台上,眸中暗沉,已经没有任何的光彩可言。
想起那日出府,无意撞见的场景,如今回想起来,身上的汗毛也会竖起。
那日,阳光明媚,空中飘散着淡淡的花香,她路过皇宫后侧的朱漆门,见一位身材瘦,满脸雀斑的内宦推着一辆木车出来。
木车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腐烂味道,余香也没多想,以为木车上的躺着的人只是宫里头的宫女。
直到她双目向下,盯上木车上那人脚上穿的那双精致的金丝绣花鞋,这双鞋除了皇家还有贵族能穿上以外,其他人还真没有资格穿。
再了,一个平常的宫女怎会有这样的一双鞋?
于是余香不想惹是非,随意找了个理由支开了荷花,独自跟随着那辆车,到了乱葬岗。
待那宦官走了之后,余香赶紧去将盖着尸体的那床席子给拿了下来,看清尸体的面容之后,余香手上动作一顿,心跳漏了一拍。
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顿时一阵怪风刮起,乱葬岗的周围树丛,发出了“簌簌簌”声,余香惶惶不安,手忙脚乱的将那一席子给她盖了回去。
她也不知顾家如今是否知晓此事,脑子一热,也顾不上什么了,撒腿就外跑去。
这时,一位穿着青绿袍子,戴着铁色面具的男子从而降,直立在她的面前,指了指她身后的那具女尸,对余香道:“莫要告诉顾家。”
他的语气淡漠,却透露出一股华贵之气,还带一丝伤情的意味。
余香身子哆嗦,手掌心频频冒出冷汗,她被吓到无法张口话,直直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直勾勾的凝视着眼前的男人。
“你去石槌海,去找赵洺溪,她能保你安然无事。但今你所见的这事儿,你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若是被我知道,你的爱婢荷花,也是慈下场。”
那青绿袍子的男人完这话,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就连余香身后的女尸体,也没有踪影了。
余香担惊受怕的回到煜王府,一直浑浑噩噩的过到了现在。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趁琰宸不留意晴春居的期间,去石槌海,去找赵洺溪。
并非是余香想要保命,而是此事真的很蹊跷,蹊跷到这个青绿袍子的男人能轻而易举的知道煜王府有什么人。
她只是想去看看,这个男人的是不是真的而已。
余香也没打算告诉琰宸这些,因为赵洺溪好不容易逃离了纷争,逃离了这片乱世,余香自然是不希望她回来。
案桌上摆放的紫砂观音香炉,里头的枯干的檀香木屑已经化作缕缕香烟,飘散在空中,散发出阵阵幽香。
一阵轻盈发脚步声,徐徐而来,越行越近,余香美眸轻抬,望向门去,看见来人是荷花后,淡抿的唇瓣才松开,对她一笑。
“主子,你让奴婢拿的衣裳,奴婢拿来了。”荷花着,将自己手中端着木盘上放置的衣物往余香的身前,抬了抬,让她仔细瞧着。
“拿来就好,放在圆木桌上吧。”余香微启朱唇,面露喜色,笑盈盈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