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峰的郭楷郭师叔,是勤勉堂的长老,也是刘阙的师弟。郭师叔并无亲传弟子,日常负责内门弟子教学。从前掌门刘阙事务繁忙,便拜托郭楷考教弟子们的武功,久而久之变成了习惯。凡入云峰弟子日常教学,或有掌门指导,或有萧岚风教学。唯有考教之事,必定是由郭师叔来管的,连萧岚风都概莫能外。因为这个缘故,入云峰诸弟子没有人不被二师叔修理过,听到他的名字,堪比老鼠看见猫。
想来想去,入云峰唯一不怕郭师叔的弟子,大概只有小师妹秦善了。于明清这些日子住在素音门,心都玩野了,除了早先被大师兄敲打过几句,认真练了几天剑,之后大师兄没关,他也就放飞自我,见天儿就满院子偶遇余晚萤去了。他打定了主意,万一郭师叔不顾门派脸面非要修理他,他便将小师妹推出去当挡箭牌。
他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得意,举止也放松大胆起来,忽见自家大师兄捏着信笺,仿佛若有所思。
萧岚风的确实在想别的事情。
素音门盘踞上津城已久,家财豪富,与武林各大门派皆有生意来往,然而门派实力不强,若非靠着天一派,原在江湖中也说不上什么话。然而此番琴玉清门主四十寿辰,于江湖中广发请帖。距离宴会还有四五日之久,素音门却已热闹非凡,各路好汉将素音门的几客院住满了一半。若非天一派地位特殊,只怕都不能分到一个独立的院子。
这份热闹,只怕前年明鉴山庄的英雄宴也不过如此了。
萧岚风直觉有几分怪异,便将素音门前些日子送到的宴会当日座次表翻出来看了看。这才发现了原因。
于明清看他又拿出宗门的信笺,一边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一边摇头,便偷偷将座次表拿过来,随口道:“且让我看看寿宴当日有什么好吃的,听说上津城的芙蓉鱼羹是当地一绝,不知……诶?这个人是谁?”
于明清家里做药材生意,武林中大门派他差不多全都认识,而这个人,座位这么靠前,他却毫无印象。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莫非方才大师兄在看的,也是他?
“薛辞,薛辞?”于明清仿佛念叨了几遍,奇道:“武林中姓薛的世家高手,据我所知,也就只有合欢宗的薛媚娘吧,不过素音门向来瞧不上合欢宗,这个人肯定不是合欢宗的人。大师兄,这个人什么来头?竟然坐在你的旁边?”
萧岚风对于明清的敏锐赞许的点了点头,道:“你好好想想,还有一个门派,江湖中人人都想结交,却也有可能姓薛的。”
人人都想结交,却只是可能姓薛。于明清仔细咀嚼这两句话,忽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他是药王谷的人。”他见萧岚风点了点头,便激动的拍桌子叫道:“难怪三师姐,金师弟和白师姐都要来,原来不是冲着素音门,而是冲着药王谷啊!”
武林中人,刀光剑影里讨生活,自负武功了得的人多,可是贪生怕死的更多。但凡遇上个老弱伤残病的事情,只要药王谷肯出手医治,那等于捡回来一条命。正因为药王谷地位特殊,所以它一向不参与武林中事,与哪个门派都没什么交情。所以武林中人便是想找机会跟药王谷套近乎,那也多半套不上。萧岚风猜测,素音门弟子广派请帖的时候,必然已明里暗里向各大门派透露了这位薛辞的身份。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位薛辞十有八九便是药王谷的继承人。说起来,据天一派的内线消息,药王谷的这一代药王已高龄七十有六,差不多也到了下一代脱颖而出的时候了。
只不知道素音门是什么时候攀上的药王谷?
于明清仔细的研究了座次表,啧啧两声道:“这位薛辞公子,左边坐着大师兄你,右边坐着琴掌门的独子琴筝,这样的安排,简直昭然若揭啊。所以,这算是素音门对咱们这三个月辛劳的投桃报李?
萧岚风笑了笑,并不以为意。
“我们天一派入云峰的弟子,无需与任何江湖门派折节相较。这位薛公子或者薛小姐,能结交也好,不能结交也罢,一切随缘便是。倒不必为他费什么神!”
于明清暗想,大师兄你可以潇潇洒洒的等闲对待药王谷,那是因为你是入云峰的大师兄,铁板上钉钉子的未来掌门。可是,三师姐徐樱是惊雷谷的人,隔壁望云峰的金一鸣是九节鞭金家的人,白菲菲是八卦岭白家的人。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家族来的天一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天一派身为武林第一大门派,自有其运作规则。天一派各峰的亲传弟子,有像萧岚风、程鹏、秦善这样父母原本便是天一派弟子,从小在门派长大,这种人常称为嫡系,是亲传弟子中最有前途的一类;也有像徐樱、金一鸣和白菲菲这类,来自武林各大世家的弟子,这种人称为外系;还有便是入云峰的付青山、于明清或者贺忠,慕云峰高师叔的小徒弟邱玉霖这类,家里并无武林背景,顶多是个富商之类的,只因为天赋出众被各峰的长老看中,收为亲传弟子,这种人成为旁系。
天一派的重要职务,基本都是从亲传弟子中选拔,优先是嫡系弟子,也有可能是旁系弟子,却极少有可能从外系中选择,除非外系弟子与本门嫡系或旁系弟子成婚。
这也是为什么外系弟子多为女子的缘故。
从萧岚风接到宗门信笺后不过两日,天一派的诸位师叔师弟师妹果然来了。素音门早已为他们预留了住所,正是萧岚风所居住的小院。小院不大,分内外两个套院。外院有正房一间,厢房三三间,内院有厢房三间。内院和外院通过一个小垂花门连接。
原先这小院只住了萧岚风师兄妹三人,自然宽敞明亮随便住。现在突然多了六七个人,少不得重新安排一番。萧岚风将正房退出来,住到于明清的隔壁,请仆役将正房重新收拾一番,留给两位师叔。秦善也收拾好了东西,换到了内院,跟徐樱和白菲菲两位师姐住在一起。
天一派宗门来人,少不得接风洗尘一番。只是近日素音门客来如云,天一派来的也并不是掌门。素音门便委派了华雒出面招待。宴席便摆在了月华轩临水的厅房内,席开两桌,男女各一桌。女眷这边人少,只有余晚萤、秦善、并徐樱、白菲菲四个人。
酒过三巡,主客双方便免不了开始叙旧。只是程端义执掌戒律堂多年,早已养成了面无表情自带三分怒意的阎罗面向,郭楷又是勤勉堂的长老,一贯端正严肃跟个夫子似的。华雒寒暄了两句,见对面二人毫无反应,场面一度十分冷清,便给萧岚风使眼色,示意他多说几句话。
萧岚风十分为难,程师叔和郭师叔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最不喜欢有人在吃饭的时候乱说话。饶是他,也不敢触这两位师叔的眉头,只好无奈的摇摇头。
一时间,宴席上只剩下杯盘碰撞的声音,场面十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