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秦善惊讶的跳了起来，却忘了自己的发带还握在流云的手里。

行动间，发带被拉开，头发如瀑布一般散开，发丝在风中如柳条一般摇摆。

相里流云抬头见她黑色秀发中露出的脸庞，愣了一瞬。

眼前的秦善突然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他的记忆里，她似乎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是什么时候，她已长成了个大姑娘，亭亭有少女姿态了呢？

秦善恍然不觉相里流云的异样，胡乱用手扒拉着头发，从相里流云的手里接过发带就要系上。

相里流云看她拾掇的乱七八糟的样子，丝毫没有天下第一门派嫡系弟子该有的仪态，第二次感慨：天一派到底是怎么养徒弟的？怎么养出个这样又呆又寒酸的小傻子。

他示意秦善在石凳上坐下，然后站在她的身后，一边回忆着方才她的发式，琢磨着这发带该怎么绑；一边给她讲起《素音决》的另一段往事。

“十多年前，素音门的上任门主华澜就以《素音决》的第一章心法和音谱为聘礼，为其独子求娶药王谷的女弟子薛容。那章心法现在就摆在药王谷谷主的书架上，积满了灰尘，从没人看过。”

“薛容就是容茵夫人吧，我记得你说过。”

“没错！”

相里流云为秦善系好了头发，端详片刻，发现自己系错了，淡定的解开换了种系法。接着道：“所以，华雒之所以愿意将心法第一章教给你，是因为这第一章本来就已经遗失在外，他根本就没有吃亏。”

秦善听得入迷，被相里流云当做“绑头发试验品”，竟然也毫不在意。问道：“那我也不算吃亏，他不知道我功夫深浅，我也帮不上它素音门什么忙！”

相里流云哂笑一声，道：“你帮不上忙，可是天一派可，你师兄可以。别忘了，你可是入云峰的亲传弟子。”

秦善对自己“入云峰亲传弟子”的身份毫无知觉，并不认为这“亲传”二字有什么了不起。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奇道：“诶？十多年前，容茵夫人不是才十三四岁？比我还小呢。上任门主怎么这么早定亲啊？”

相里流云道：“自然是因为，那个时候，他的独子华雒年方十八，正是该娶妻的年纪。他幼年时候曾在药王谷住过几年，与薛容，算是青梅竹马。”

秦善诶了一声，道：“不对啊，容茵夫人不是嫁给了琴门主吗？怎么又是华雒长老求的亲？”

相里流云道：“这就不得而知了。上任门主为儿子定亲后不久，便被乌沙盟所杀。后来琴玉清与萧明英二人琴剑合璧，为华门主报了仇。琴玉清接任门主之位。几年后，薛容长到了待嫁的年纪，嫁的人却不是当日订婚的华雒，而是素音门的门主琴玉清。”

秦善被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惊到了，想了想，叹道：“华长老好可怜，他未婚妻嫁人了，新郎不是他，而且还是他师兄。他到现在都未娶妻，不知道是不是还惦记着容茵夫人。”

相里流云不由觉得好笑，“他刚刚算计了你，你还觉得他可怜。”

秦善认真摇头道：“此一事，彼一事，不可混为一谈。他妻子被师兄抢走了，自然可怜。而他教给我的心法，我也受益良多。虽然之前看过素音决的音谱，但是仅靠音谱反向推出心法，到底有几分勉强。有好些想不通的地方，都是华长老给我讲解之后，我才想通的。”

相里流云道：“他就算不教给你，药王谷的那一章心法我也会拿过来给你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手上的动作不停。试了好几回，总算将秦善的头发绑回了原本的样子，自以为满意的欣赏了一回。得意道：“我头一回为女人梳头，竟然也梳的不错。”

“跟我的绑法差不多，就是时间久了点。”秦善晃了晃脑袋，确认发带绑紧了不会掉，便不再关心头发，转而道：

“你不用从药王谷拿心法给我啦！我这几日无聊，回忆了下《素音决》另外几章的音谱，对于后几章的心法，我原先的想法又完善了些，只等着找个机会试它一试了。可惜这几日院子人太多，我怕被人发现我的内力，都不敢练习了。等过几日得了闲，我再把琴箫的音惑之术加进去看看，我觉得那个素音决还能变得更厉害些。”

相里流云仔细听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又是总结心法的规律，又是在探讨变调的时候该如何处理，她的想法天马行空，仔细琢磨却又颇有道理，让他不由得联想起当年千峰阁的那个不世出的天才卓凡。

他甚至感到一点点自豪，为自己亲手发掘出秦善这样一个武学上的天才感到自豪。他自负聪明，论学习能力，他自信与秦善不相上下。可论及融会贯通、举一反三、推陈出新，他远不如秦善。她不仅敏而好学，更有种可怕的直觉，她可以轻易的学会一门武功，然后轻易的将它融入她原来的功夫中，改头换面，却更加厉害。

她的天赋，就算在他所认识的人中，也仅此一位，甚至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到了晚间，寿宴就正式开始了。

秦善被安排在正厅门外稍偏远的地方，她左手边就坐着三师姐徐樱。透过镂空雕花的大门远远地看过去，两位师叔和大师兄坐在正厅之中，大师兄的旁边坐着一个……

诶？那个人仿佛有些眼熟，尤其是那身青布衣服，在一群绸缎华服众显得格外打眼。

“他是谁啊？”秦善扯了扯徐樱的袖子。

徐樱白了她一眼，道：“没见识，那是药王谷的薛辞。”

秦善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药王谷我知道，不过，薛辞是谁？”

徐樱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看了她一眼，就跟看个白痴似的，转而想到她“废物”的名声，又觉得情有可原起来。

她尚未开口，便听隔壁座突然传来“噗嗤”的笑声。

“连药王谷的薛小神医都不知道，真是孤陋寡闻。”

说话的是错刀门门主的女儿曾絮语，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错刀门这几年在武林中名声鹊起，隐隐有第二等门派的架势。

徐樱哼了一声道：“我师妹年轻不懂事，见识浅薄了些。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那少女傲然道：“我是错刀门的人。错刀门门主曾建强，是我爹爹。”

徐樱故作姿态的想饿了想，讥讽道：“我许久不踏足江湖，竟然从未听说过错刀门这个门派。真是愧为天一派弟子。”她不喜欢秦善，但更见不得有人看不起入云峰的人。

那曾絮语未料隔壁这两位年轻的女子竟然是天下闻名的天一派的人，顿时涨红了脸，“我……我我”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旁边有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妇人偷偷在那曾絮语的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她眼睛瞪的老大，嘴巴撅起老高，偏偏一句话都没说。

徐樱见她吃瘪的样子，很是畅快了一回。扭头见秦善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从入门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小师妹，没家世没天赋，整天偷懒，还偏爱缠着大师兄，让入云峰丢尽了脸。只是有一桌子外人盯着，不好对她发脾气，便暗暗下了决心，等宴席结束了必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拿拿师姐的款，免得她在外头净丢人现眼。

两个小姑娘拌嘴，不过是整个寿宴中的一段小插曲，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寿宴各处的群雄推杯换盏、你言我语谈的兴起。突然正厅的高台处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温润如玉气质不凡，一个美貌绝伦不可方物，正是素音门的掌门琴玉清和容茵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