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名门大户之间，消息传的总是很快。

陆家归来一个女儿的事情不胫而走。若说只是一个平常的庶女认祖归宗也就罢了，大家大户的，古往今来这种事情明里暗里多了去，没什么特别新鲜。

但陆家这次却能引来名门之间的关注，却是那七小姐，据说长得极像过去芳名大盛的陆四小姐臻月。

谈起陆臻月，过去在京都的名头，就是嫡出小姐也没几个能比得上。

年轻公子关注的大多不过容貌姿态，长辈们看重的则是门第出身、才思才情。

陆臻月虽说是庶出，然而毕竟是京都三品大员之女。

至于容貌，才是陆臻月盛名于京都的重点。陆家女儿们个个貌美，陆臻月更是其中顶峰，而与大多娇滴滴的官家小姐不同，其性子又有几分男子的英气。

至于才情，还是那句老话——大家小姐应会的琴棋书画，样样皆精。这话听得容易，做起来却委实困难，但凡能略有小成者，无不是从幼时就苦练各项技艺。

故陆臻月还未及笄，便得了京都诸多名门的关注。到了及笄，提亲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这样的女子，其实大多最后都进了侯门宫墙，然而年轻男子们不会轻易放弃，只求家里长辈带着媒人上门说和。有些事情，不试着努力一把终究不会甘心。

当然，意料之中的，陆家最后定了平陵侯府。

曾有意于陆臻月的公子们，虽扼腕叹息，却也同时感叹，大概确实唯有平陵侯世子这样的人，与陆四小姐，才算天作之合。

于是，京中百姓又开始期盼这场盛大的亲事。

谁也没想到，变故陡生。陆臻月竟然在成亲前几个月突然病逝了。

真应了那句，红颜薄命。

时至今日，说起陆四小姐，仍然有人无限怀念，有人无限惋惜。

可想而知，长的极像陆臻月的陆染月，能引起一翻轰动，也是必然了。

不过自踏入陆府后就一直呆在深闺中的陆染月，对京中动向倒是毫不知情。她归来陆府，明面上对陆夫人说的是想借着陆府这棵大树定上一门不错的亲事。实际上，至始至终，她的目的与亲事毫无关系。

她回来，只为了一件事。

待到一切了结的一天，她便离开这伤心恐惧之地。至于现在，一切才开始——陆府也就这么大，没几日，雪屛就打探到了消息。

三姨娘在陆臻月失踪后，神智就一直不太清醒，某天清晨，独自离府后，再也没回来，陆家暗中遍寻京都无果，逐渐放弃了。

素馨则是在那件事后，迅速地被卖了出去，据说是卖到了南方。

至于陆稚月的亲娘四姨娘，在去年夏天那场肆虐的瘟疫中染病去世了。

得知这个消息，陆染月将自己在房间中关了一下午。她其实天性有些懦弱，哪怕是经历了最痛苦的死法，想到报仇并逐步去实施时，仍然时有犹豫。但娘亲的逝世，终究让她变得坚定。

四姐至今下落不明，三姨娘也失踪了，作为陆稚月的自己在痛苦中死去，娘亲遭受病痛的折磨，亦奔赴黄泉。

而害她们如此的人，还在陆府好好的生活。她现在有什么可害怕的？比起她们，她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

陆染月坐在桌前，手指在桌上胡乱画着。

要弄清楚一切，并不容易。别人计划缜密，再者事情也已过去一年多。

但只要发生过的事情，必然会留下痕迹。再怎么周全，只要人参与进去，就有会有漏洞。

毕竟，人心，就是最大的破绽。

她要先找到四姐，不管是生是死。参与其中的人未必能掌握全局，只有挖出谋划者，才会得到四姐的下落。

谋划者是谁？

那晚的情景，陆染月已经回想过千百遍。

明确在撒谎的是二姐，陆若月。揭发陆稚月密谋拐卖的秋蝶，也是她的贴身丫鬟。所以，陆若月是那个始作俑者吗？但是陆染月怎么也想不透为什么。无论她还是四姐，都与陆若月没有仇怨。且过去的十多年，大家一起长大，陆若月一向不争不抢，性子内敛又胆小怕事。如果果真是她，实在没有因由…

再者是陆绾月，陆染月最难解开的心结，她与陆绾月皆是四姨娘所出，同父同母。

那天她站出来极力指证陆稚月与陆臻月发生争吵，所以是做的假证，还是被人误导呢？

与陆绾月一道作证的还有她的丫鬟香儿，以及陆稚月的丫鬟白兰。

“打听到白兰的去向了吗？”陆染月问道。

“嗯”雪屛点点头，“应该还在陆府，不过没有伺候哪位小姐。似乎在陆府的某处庄子上。”

“庄子？”

陆染月知道陆府在京郊有一处不大不小的菜园子，种的菜专供府上。

“那庄子上都是下地的农活，活儿又苦又重。在府里虽然是丫鬟，但是整天也是干干净净，做一些端茶倒水的事情，白兰在菜园子里怎么比得上在府里……”

白兰是娘亲自替她挑的丫鬟。八岁时，她亲爹死了，继母筹划着将她卖与牙婆子，阴差阳错下被好心的四姨娘买了，做了陆稚月的贴身丫鬟，与陆稚月同岁。八岁能做什么事儿？陆府这样的大户人家也不需要一个小孩儿做事情，所以白兰实际上更像是陆稚月的一个玩伴。

一起生活了几年的主仆情谊，加之白兰性子老实本分。陆稚月临死都不相信她会被人收买，作假证明她与四姐之间莫须有的争执。就像陆稚月同样不信自己同父同母的妹妹陆绾月会被人收买。

然而这两人确确实实站出来指证她！

陆夫人说，‘即便秋蝶可能说谎，香儿可能说谎，你自己的亲妹妹绾月、贴身丫鬟白兰，还能联合秋蝶、香儿一起来诬陷你不成？’

前生之语犹在耳边，句句诛心恍如昨日！

正是她二人的指证，坐实了陆稚月的恶行。也算间接导致了陆稚月的死。

“如果白兰替她们做了伪证，事后应该能得那位小姐的重用。怎么去了菜园子这种地方？”雪屛说中了陆染月心中疑惑。

回陆府这几日间，她看到过去牵扯其中的丫鬟们，诸如秋蝶、香儿，在陆府可是越发滋润。

“要想办法见见白兰。”

弄清楚是谁收买的她，是绾月？还是若月？

“不过，初到陆府就直接去庄子上，太引人注意。”

不管嫡出庶出，大家大户未出阁的小姐去庄子上，总是不得体。原本因为长的像四姐就已经吸引了诸多目光……若再被人看到她是去找一个丫鬟，还是过去那个五小姐的贴身丫鬟。

按道理，一直长在宁州的陆染月，不可能认识远在京都的一个莫不起眼的下人。

“这事我再想想。”陆染月知道一回来，陆夫人必定安排人时时盯着她，不止派给她的庆儿，府里有多少双眼睛暗中看着呢。

“是。”

“对了，表哥确定什么时候来京都了吗？”

“少爷来信儿说宁州那边还有些关系要处理。过些时日才动身。”

陆染月点点头。表哥是真正的林染微的表哥，林鹰飞，陆稚月死后又在林染微身上复生，再到林染微回到陆府化身陆染月，她所有的前世今生，阴差阳错下，都被林鹰飞知晓。这位表哥，是可以信任的人。

“表哥来京都后，府里府外，有些事情会方便许多。”

算算时辰，去园子里领花的庆儿差不多该回来了。陆染月与雪屛便不再讨论这些话题，转而聊些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