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连日心情不佳,碧荷去厨房熬了清火的干桂花莲子羹,被正往正院走的丫鬟叫住了。
“碧荷姐姐?”
“黛杏,何事?”
黛杏看看左右无人,便凑到碧荷身边一阵耳语。
“知道她去做什么吗?”碧荷听完,皱着眉头问道。
“那倒不清楚了。兴许去见什么人呢?”
碧荷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黛杏:“知道了,我等下就去禀告夫人。再有什么情况都及时告诉我。”
“好。”
与黛杏分开,碧荷便端着莲子羹匆匆走进院子。
“夫人?”
这已是巳时,外面日头老高了。陆夫人还在榻上歇着。昨天与陆政玄吵过架,虽然最后表面上是陆夫人服了软,实则她心中仍然有气。陆政玄昨夜也没宿在这边,大约去了二姨娘那里,又或者是宿在书房,今早大清早便直接去了衙上。
碧荷知晓夫人是醒着的。
果然,陆夫人恹恹地应了一声。
“夫人,我给您熬了桂花莲子羹,您喝一些吧。”陆夫人最喜碧荷的这碗莲子羹,家里厨子、别的丫鬟都做不出这样的味道与口感。
就是不舍这一口羹,所以碧荷都二十五了,陆夫人也犹豫着不太愿意放她出府嫁人。
碧荷将莲子羹放到桌上,又上前伺候陆夫人坐起来,整理下衣衫。再把莲子羹端过来,送到陆夫人手上。
陆夫人气不顺,早饭也没吃一口,就端着这碗羹,才能略略勾起点食欲。
顺滑清甜又不过于甜腻,两口下肚,整个人方稍微添了精神。
“夫人,刚刚黛杏来说,昨天七小姐去了庄上。”
“庄子?”陆夫人搅动莲子羹的手停住了。抬头看碧荷。
“嗯。”
“我们家那个菜庄子?”陆府拢共也就这么一个庄子。
“是。”
“她到那里去做什么?”大家小姐没事往庄稼地里跑成何体统。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才到府里多久?就知道陆府有庄子的事。再说那庄子又不近。”陆夫人整个人都完全清醒过来,脑子转的飞快。
“是呢,听黛杏说,七小姐还雇了马车去的。”
她一个从未在京都生活过的人,倒是对京都熟悉的很啊。
“我待会儿就派人去庄上问问,看昨天七小姐去干什么。”
陆夫人摆摆手,换在平时,她也一定会先弄清楚。但眼下情况不同,她认定是陆染月做了什么违矩的事情!再慢悠悠去庄上,简直耽搁时间。
“让她现在就过来。我直接问她!”
若她真做了什么越矩的事情,陆夫人便可以理直气壮关她禁闭,平陵侯夫人那边,陆染月自然也去不成了。这种世家大族更看重品性,没规没矩的人,就算世子中意,想必平陵侯夫人也是瞧不上!
到时候陆政玄也不能说什么!
不对,大家闺秀去庄上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越矩!
想到此,陆夫人精神焕发!
碧荷到门口差丫头去叫陆染月,陆夫人又赶紧让她替自己更衣梳妆——任何时候在庶女面前她都不能失了主母的架子……
“母亲是有何事找我呢?”陆染月问过来叫她的丫鬟雅儿。
“不知道呢。夫人只说让您快些过去。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陆染月点点头,不再多问。
与雪屏一道跟着雅儿,匆匆前往正院。
“辛苦了。”一路到了正院,陆染月低声向替她通传又一路带她过来的雅儿道了谢。
“七小姐客气。”雅儿留在外面,陆染月便与雪屏进到房内。
陆夫人端坐在堂上,低着头把玩着镯子,看不清面上什么表情。
“母亲。”染月上前行了礼。
陆夫人依然低着头,似乎没听到。
“母亲?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陆夫人这才清清嗓子,缓缓抬起头,上下瞧了一眼陆染月。
“你过去一直在宁州长大?”
“回母亲,是的。”染月不明白陆夫人为何突然叫她来问这些,是要拉家常?
“没来过京都?”
陆染月摇摇头。
“在京都可有认识别的什么人?”
“没有。”
“可我看你对京都还挺熟悉的。”
陆染月一脸疑惑地看着陆夫人,不明白她要说什么。陆夫人瞧她那个单纯样子,心中冷哼一声,这丫头还真挺能装,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她在陆府一举一动,能逃过她这个当家主母的眼睛?
“我听说你到庄子上去了。”
原来是说这件事呀,陆染月露出笑容,坦诚答道:“是,我…”
还来不及说自己去庄子上干什么,就被陆夫人直接打断话头:“你怎么知道陆家有个庄子,你去庄子上做什么?难道是见什么人?刚不还说在京都没有认识的人吗?”
她这咄咄逼人的四联问,一时将陆染月问懵了。
见她答不上来,陆夫人更加认定她必然是做了什么苟且,被抓了个正着。
“怎么?答不上来?还是现在正慌着在心里编什么借口?”
“啊?”
“夫人,小姐她的确去庄子上了。我们是从秦妈妈处知道陆府庄子的。”见陆染月一时间没答上来,雪屏替她回答了陆夫人。
突然说到了秦妈妈,陆夫人没反应过来,倒忘了责备雪屏不该在主子们谈话时插话。
“秦妈妈?”怎么说到了秦氏,与秦氏又有什么关系。
陆染月回过神来,赶紧上前答道:
“是的。原本我听说母亲您喜欢牡丹,刚好宁州有一种赤羽牡丹,花瓣赤色轻盈,仿若神鸟之羽,甚至好看。女儿过去也没有别的爱好,一直喜欢摆弄花草。想试试能不能养出赤羽。但是女儿对京都不熟悉,那天遇到秦妈妈,想着她是陆府的老人了,便问她有没有认识的精通培土的人。秦妈妈说陆家庄子上有位齐师傅,擅此技艺。故才雇车前往庄子。”
那齐师傅在陆府做事有十多年,过去陆稚月偶然得知他善于培土,不过稍加诱使便让秦妈妈说出了老齐头的名字。
陆夫人万万没想到陆染月去庄子上是为了这种事情。她想象的私相授受那种败坏名声的事,并没有发生。
不过她并不轻易相信陆染月的话。
“去把秦妈妈叫过来。”她转头吩咐碧荷。
很快秦氏就过来了。
“夫人。”
“七小姐说之前找你打听过有没有认识擅长培土之人?”陆夫人脸上阴晴不定。
秦氏看看夫人,又偷偷看了一眼陆染月,看这架势之前似乎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不过她也不能判断发生了什么,只能照实了说。
“是,前些日子的事情,七小姐听说夫人喜欢牡丹,恰巧她也擅养花之道,但她说不熟悉京都的泥土,好像不同地方的泥能养出的花也有所不同,找奴婢打听有没有认识的擅长培土的师傅。奴婢记得庄上有位齐师傅似乎比较在行,但是那师傅是种菜的。七小姐说没关系,她去问问。奴婢便详细跟七小姐说了庄子的位置。”
说话间,秦氏自然地拉了拉袖子将手腕遮了个严实,她手腕上带着一个新添的嵌玺掐丝银镯子。那是陆染月送的,若不是如此,陆染月还与秦妈妈搭不上话,更谈不上找她打探了,今天便也不能找她这个陆夫人的心腹来作证。
此时陆夫人问到了,她也不算是帮陆染月,不过是将前几日的情况一五一十道来。
秦氏是陆夫人的心腹,别人的话她可能还要掂量掂量,秦氏的话她是信的,再说,她身边的老人也犯不上去帮一个才入府的庶女。
陆夫人做足了架势要兴师问罪,没想到问出来这样一个结果,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只讪讪地责怪秦氏:“这事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秦氏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七小姐想讨好陆夫人,没想到还责怪上了她。
“这不怪秦妈妈,”陆染月上前道,“是我让秦妈妈不要告诉您的,要是养出赤羽便罢,若是养不出,恐母亲失望。这才央秦妈妈不要将此事告知母亲。”
“七小姐说的是。”秦氏赶紧附和。陆夫人也不想再揪着这点不放。
“母亲今天叫女儿来就为此事吗?都怪我不好。我确实有点小心思,想讨母亲欢心,若能得母亲庇护,在京都也好站稳脚跟。没想到却惹了母亲不开心。”陆染月说着,竟然说得落泪了。换作过去的陆稚月,她是决计做不出这种事情,但是世事难料,重生后的陆染月,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胆小怕事、只会躲在陆臻月背后的小姑娘。
她一番心思不过想让何静绣开心,而何静绣这一番责问倒是显得她故意针对这个庶女。若被下人们、被陆政玄知道了,还不得背后说她这个主母气量小又苛刻。
一时间陆夫人觉得脸上很是挂不住。
“…母亲不是责怪你。只是,你虽不是在陆府长大,但也是堂堂陆家七小姐,去庄子上这种地方,总是不合适的。若被别人知道了,于你名声也没什么好处。”事情发展到此,陆夫人总算将话头圆了过去。
“这么说,母亲是担心染月?”
“那是自然,你虽不是我生的,但你看看,陆家的女儿们,个个我都必须要顾及,怎么可能单单不顾你的名声。京都什么地方,别看大家大户的夫们都光鲜心善,背地里最喜嚼舌根。你去庄子上的事情若被这些人知晓了,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
“母亲教诲的是。女儿都记住了。”
“记住就行,下次别犯了。再者我把你叫过来,也不是专程为了责怪你。”
一点小事就大早上把人叫过来一顿责骂,这个主母当真是瞧不上外府养的庶女,处处给她难堪——陆夫人不想以后听到府上有这样的传言。便决定把平陵侯府邀请她们的事情告诉她,好将刚刚问罪这事遮掩过去。反正早晚也是要跟她说的。陆政玄做的决定,她还能反对?
“其实叫你过来是有别的事情,只是顺便问问你去庄上做什么。”
“嗯。”陆染月顺从地擦掉眼泪,“母亲您说。”
“平陵侯夫人在府上设宴,邀请了我们。你到时候随我一起去吧。”
“平陵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