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月回陆政玄的声音低低的,有些颤抖,带着点鼻音。
要离开这个她生长了十多年的地方,不是不舍,是终于松了口气。是由衷地放松后的激动,
再也不用担心,老死在陆府都没人要!
她自知相貌不如其他几位姐妹,又不会说话讨好,不得爹爹欢心。二姨娘本也不是丑陋之人,或许就是因为生了她这个不讨喜的女儿,在陆府的地位也日渐轻微起来。
她自知人微言轻,故而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做人,不出头、不多话。所求亦不多,只希望日后能觅得一位踏实老实的夫君,不图地位多高、不图家底多厚,只图人好便好。
这是她多年就想透了的。想必以陆府的地位,不难。
可是,现实去狠狠在她脸上扇了个大耳刮。自及笄至今,几次说媒,都是因为男家没看上她,就这样蹉跎了几年。
府里人嘴上不说,但她知晓,必定是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
这还是在府里,若她一辈子都被人瞧不上,一辈子不能出嫁,在陆府终老,那恐怕要沦为整个京都、乃至全国的笑柄,被写进野史中去。一想到此,陆若月便惶惶不可终日……
好在,现在她再也不会被这样的恐惧,日日夜夜缚住身心。
然而她此时却不能将想出嫁的心是多么急切表现出来,这么刻意地压制着心情的表现,倒让人以为她是不舍。
映月轻轻拉住若月的手,“成亲是好事,二姐可别哭鼻子。”
染月思考着,她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说些什么。只是,她实在不想祝福她,那个不管是不是主使,至少确定参与其中的,陷害她与四姐的陆若月。
沉浸在对成亲的憧憬、对以后日子的忧虑,或许还有对陆府不舍各种复杂的婚前情绪中的陆若月,是不是早忘了,若不是她,臻月与稚月也可能会有个幸福的小家,也会经历她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感受与她一样的婚前的紧张与欢喜交织的情绪……
染月深深地看了看若月,“二姐,我听说,成亲前哭的话,以后会与姑爷和离。”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皆变了变。
“所以,赶快笑笑,以后的日子,才会甜如蜜。”染月紧接着笑着讲出后半句。
“染月姐姐说话,怎么喜欢大喘气呢。劝人的话也说的这么特别。”绾月的话种带刺,她是不喜欢若月,也不见得多喜欢染月。便偏要在此时为若月出头。
“习惯就好。”染月淡淡地,不与她争执。
染月都那么说了,若月怎么也得笑笑,抬头却刚好对上染月幽暗的眼神,心中悚然一惊,那笑容挂在脸上,尴尬的很:“感谢七妹提醒。”
“二姐客气。”
不知为何,若月总觉得染月有时候的眼神甚是可怖。现下她却不愿意多想了,反正,很快,她就要出嫁。到那时候,她是吴氏,什么映月绾月染月,还有…都将与她关系寥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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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再将聘礼清点一遍。确保万无一失,以免出了什么岔子,得罪亲家。”吴夫人对着灯细细翻看了一遍聘礼册子,而后将册子交给吴廷英。
“娘放心,儿子办事稳妥的。”
吴夫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儿子,办事稳妥就怪了。
过去可没少做荒唐事,总算成亲定下来了,希望他真若他保证那般,收心,好好干出一番事业。
吴夫人正了正身子,接着语重心长道:“吴家祖祖辈辈都是生意人,这么多年积累,家底富庶是自然,只是咱们再怎么丰裕,却始终是民。既然是民,见了当官的,还是得低头,过去到现在,咱吴家没少吃那些当官的亏。”
话到这里,吴夫人停了停,看了眼坐一旁的老爷。她的话,也是吴顺清的意思。
“因此你曾祖父、祖父,就盼着家里能出个读书人,能在朝中谋个官职,也好与吴家方便,谁曾想,吴家做生意行,却全不是读书的料。家中堂兄弟送去读书的不少,没一个……”
“嗯嗯。”吴顺突然清了清嗓子。
吴夫人意识到自己说顺了嘴,老爷看重吴家人,不喜欢她讲他们的不是。便略过了这段,“至于你嘛,你自己比我和你爹更清楚。现在好了,那陆家是京都大户人家,亲家是朝廷正三品官员。咱们虽聘礼下的重,表面看是吃了亏。可你成亲后,我们就有陆府撑腰,还担心什么?”
“那是自然。”吴廷英到没有考虑到这层,心想爹娘果然是老奸巨猾,算得门儿清。
吴夫人说得口干舌燥,吴廷英赶紧递上茶水。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日后你好好表现,讨你丈人欢心,也好靠着他,在朝中谋求个一官半职,到时候还怕不能光宗耀祖?”
有个当官的亲戚,还是不如自己是官好。吴家是算在了这里。
“爹娘英明。”吴廷英嘴上应了,心中却对当官这件事兴致缺缺。
“那陆家二姑娘,虽说年纪偏大点,但是个温柔贤淑的性子,必定能好好对你,你也要好好待她。”
说到陆若月,不日就将是他的娘子的人,吴廷英来了精神。
“是。儿子必定好好待她,再给娘生个乖孙子!”
“一个不成,得多生几个。”吴顺清强调。他此生憾事,便是只得一个儿子,不能让这种遗憾延续。
“是是,听爹的。”
吴夫人又接着说,“这亲事能成,还全靠你姑母在从中周全,你以后可得好好孝顺你姑母。”
这话娘说了无数次,吴廷英听得耳朵快起茧子。
“娘说的是。”嘴上还是惯常地应付着。
吴夫人与吴顺清两个满意的点点头。
“行了,话就交待到这里,你回房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哎。”吴廷英耐着性子听完吴夫人的絮叨,听到说他可以回去了,如蒙大赦,赶紧应付两句就溜了。
“爹娘,你们也早些休息。”
跟班刘志傍晚给他弄到一只特别厉害的蛐蛐,他早迫不及待回房,至于刚吴夫人的叮嘱,如过耳云烟,才一跨出大门,就忘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