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柳月宸行了个大礼:“辛婉自知责任深远不可推卸,此番没能劝阻娘娘都是辛婉的错,还请魔尊降罪责罚。魔尊放心,自此辛婉定视魔后娘娘为自己的性命般爱护,不会再让同等的事情发生。”
“退下吧。”看翼银烟动了动头,眉目微微生皱,柳月宸压低声线,生怕自己吵到她休息。
他只是朝许辛婉扬了扬手,“去殿外等药医。”
许辛婉失魂落魄地离开。
“烟儿,你的脸越来越烫了。药医怎么还没到?”
勉强地撑开如压着整座巍巍大山般沉重的眼眸,见柳月宸从旁担忧,翼银烟忍住体内因燥热而急促的呼吸,取走额部已经变热失去降温作用的棉帕,柳月宸自觉接过。
她牵强安慰他说:“我没事,不要怪辛婉。”
“是她没能将你照顾好,本尊定要重罚。”
“不可!”翼银烟生怕他真的治罪,主动握上他的手,“辛婉就像芸生那样,都是臣妾所珍视之人。”
她明明在倔犟,明明在强忍不适,神情是没能掩盖自然流露的楚楚可怜,却仍不依不饶地在替许辛婉求饶。
柳月宸怜惜不已,将她的手贴到自己的微凉的脸庞上轻握着:“好,如果你没事,本尊便答应不责罚她。烟儿,为何要把自己逼到如此境地?”
她的头好痛,可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以作强忍,淡淡一笑。这一笑像是冲破了河堤大坝,一股冰凉清流从柳月宸指腹上汹涌翻腾而来,醇厚而深沉的真气悉数注入她发烫的掌心之内,体内沸扬不止的热血在这股清流的中和下迅速降了温,头上的刺痛感得到明显的舒缓。
“背井离乡来到魔都,对于臣妾来说,魔宫的一切都太陌生了。父王母妃的告诫言犹在耳,臣妾不敢忘记身前魔后的职责,还有身后翼城的子民。臣妾认为,虽然现在是辛苦些,但都是值得的。”
自从她当了魔后,心中就存着多番纠葛,纠葛于思乡之愁,结苦于初恋之痛,恐惧于深宫争斗,她把自己变成一张无时无刻都在绷紧的弓,丝毫不敢怠慢。让自己忙起来,也是为了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同时也为努力在此处扎根。
柳月宸沉默一阵,如做错了事那般,眼中一展哀愁神色:“你有没有后悔当本尊的魔后?”
翼银烟语塞,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见她没有了动静,柳月宸抬眼随性一瞥,然后心如死灰,十二分后悔自己问出了这句深藏于心的话。
如今从她的眼中,他读出了答案,一个令他不再心存希冀的答案。
他假意没有看清,淡定自若地替她换一方新棉帕重新覆在额上,用冰凉代替暗自不安的手,为她减轻痛疾,而后轻声地说:“魔后就不要强行说话了,你还病着,本尊就先不多叨扰......”
翼银烟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可见柳月宸半低着头,脸侧到一旁,只展现出略显清瘦而淡淡晕黑着阴影的轮廓,他面无表情,眼眸里像布着无星的寂夜,整了整衣袖,欲要起身。
知道他曲解了自己的心思,翼银烟心中不愿,未等他撤身,努力从被窝里伸出苍白无力的手将不远处若即若离的他的手重新握上。
恍然争取之间,每根修长的指恰巧陷入两两之间距离微妙的空隙,彼此只要稍加屈指,便能相扣。
使着柔力纤细一屈,她暗示他不要离去。
“月宸。”
柳月宸停住要站起的姿势,双脚仿佛生了根般无法挪动。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翼银烟在没有被他强迫或是不得已的情形下主动喊他的名字。
“其实,是因为害怕。原本烟儿只是个翼城公主,无所忧虑,如今‘魔后’二字似一个永生枷锁,我既害怕自己无法掌控,又害怕在其中受困失去自我。”
“烟儿不愿被魔都强权所轻视,更想要守住已经得到的魔后荣耀,因为我知道,在魔都我本就毫无根基孤掌难鸣,一旦失去魔后威严,对魔后之位虎视眈眈的势力就会卷土而来,伴随着前朝的反对呼声,顷刻我便能万劫不复,更可怕的是我身后的翼城百姓或也随我遭罪。所以,烟儿是真的害怕。”
“可是月宸,烟儿不后悔当你的魔后。时间久了我才发现,被囚禁的何止我一人,你忍辱负重多年,今时今日好不容易身居高位做出了自己想做的成绩,却依旧没有停止脚步,励精图治宵衣旰食。在你面前,我的努力不值一提。”
“烟儿如今拼命,也是为了尽快成为与你般配的魔后,我希望,我能有足够资格站在你身旁,成为你强大的后盾,给你一个无后顾之忧的后宫。这就是,我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月宸,烟儿知道你很好,所以,这就是烟儿回报你的方式。”
柳月宸的心情随着这番话跌宕起伏,话语止,他唇角如同卸去枷锁,欣慰弯起,仿佛是浩瀚天地间一片感受到暖阳而舒展的初生绿芽,破土拱出一个蠢蠢欲动的勃勃生机。
“烟儿不会失去魔后威严,更不会万劫不复,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还有本尊,即便你失去一切,你也不会失去本尊。”
倾世的笑间,那双漆黑的眼眸重新点上了层层晨光,耀眼辉煌,将翼银烟涨红的脸颊也照得容光焕发,随之也看不见适才的病容。
下一秒,他低下头来轻碰翼银烟苍白如纸的弱唇,柔情蜜意地滋润着她疲惫的心,幸福之余,她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得到了认可。
“只是烟儿的回报可否换个方式?比如以身相许......”
不正经的戏谑神色悄然而至,渐渐破坏了适才二人之间还意犹未尽的浪漫情韵。
翼银烟一顿白眼,嘟嘴伸指狠狠戳他以阻止他说出儿童不宜的话,他倒是来了精神头,笑而避之。
药医早就抵达媛凤殿,初来时本就要入内,却在门外见魔后深情细语,魔尊动容靠近,二人耳鬓厮磨,缠绵缱绻,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在门外静候。
好不容易见两位贵人不再痴缠,终于分开了起码有一臂距离,药医瞧准时机假咳一声,柳月宸一脸理所应当地回望,免了药医的礼,不痛不痒地起身,示意他尽快替翼银烟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