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嘉瑟这边焦头烂额，岑长生那边也是水深火热。大年三十的年夜饭，赵家人又开始催他妈妈再嫁。

“素洁啊，岑家那老头老太太还在养老院躺着呢？”

“嗯。”

“让他们回家待着得了呗，在养老院躺一就多一钱。”

“养老院有护工，可以照顾他们。”

“你非得管他们干啥？长生他爹都死多少年了，他们老岑家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就是个累赘。”

“姐，他们是宝哥的爸妈，也是我的爸妈。宝哥没办法给他们送终，我替他尽孝。”

“你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听妈的话，赶紧嫁个人。你弟妹她妯娌的二哥不是挺好的，人不嫌弃你是寡妇，也不嫌弃你有孩子，只要你再生个大胖子就校再他家还是拆迁户，有钱，你嫁过去不愁吃不愁穿，连带着长生也能吃好一点儿。再你弟弟还想在城里买个房子，也是用钱的时候……”

岑长生再听不下去，撂下筷子，碗磕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话声顿时停了，大家都看向他。一直没话，此刻接收到他目光的赵家儿子心里有点儿犯怵，咽了咽口水：“我也不是那么急着用钱，那个，你们别逼姐，让她自己寻思寻思。”

他这侄子是个狠人，前年因为他喝醉酒，了他妈两句不好听的话，被他揍进医院还缝了针，自那以后他就有点儿怕他。

岑长生没话，赵素洁坚定地：“我不会再嫁的，你们别劝了。”

她是个好脾气的柔弱女人，从来不重话，但她也有她的坚持，爱人留下的遗愿，她必须完成。

“可你一个妇道人家，一个人在莲市，还干保姆那种活儿，怎么也是……”

“她不是一个人。”岑长生目光扫过桌子上每一个人。“她还有我这个儿子，所以不劳诸位操心，我会照顾好她，看顾好我们家。”

他只恨自己不能更快长大，早点儿成年，多为她分担生活的重担。

妈妈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他反握回去，把这双有些粗糙的手包紧。

电视里十二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岑长生和郦嘉瑟在不同地点同时舒了口气，为这难熬的春节又过去一而庆幸。

郦嘉瑟拜了年，收了叔叔的红包，和爸妈挤在一间屋子里睡觉，屋子里有些烟熏的味道，她咳了几声，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眠，干脆拿出手机。

屏幕已被拜年的消息填满，几个时之前还在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广场上看烟花的夏怀是第一个送上祝福的，这个直男希望新的一年他们两个人始终霸占文科第一和理科第一的宝座，做一对雌雄双煞。

郦嘉瑟无情地回了一句：谁和你是一对儿，姐姐我独自美丽。

想到夏怀跳脚的模样，她有点儿想笑，又有点儿发愁。

这孩子怎么越挫越勇了，蔫了几就重振旗鼓，好像不当她男朋友不罢休一样。

怎么拒绝朋友的恋爱组队请求才能不伤感情啊，在线等，急。

她这个想法是不是有点儿绿茶啊？哎……

她开始挨个回复消息，看到刘梦思爸妈今年给她的红包和刘梦窗一样多，大概是因为她进了实验班，她特别开心，又看到室友她发现自己有点儿爱上理科了，将来想去研究化学。

大家的新年似乎都很快乐呢。

回复完之后，她发现岑长生没有发消息，想了想，主动发短信给他：长生哥，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对方回了个“谢谢”，又问她“你还没睡”。

她回：睡不着。

岑长生：为什么？

郦嘉瑟：屋子里很闷，味道不好闻，隔壁叔叔打呼噜的声音也传过来了。

岑长生：昨也是这样？

郦嘉瑟：嗯，昨大概两三点才睡着吧。

岑长生：你还要再待两？

郦嘉瑟：不是好初三回吗？

岑长生：不然明我们俩回去吧？

郦嘉瑟几乎想马上回个“好”，可是她初二还要去姥姥家拜年，也在绥口，没办法先离开。

她给岑长生解释了一下，对方沉默片刻，回复：那好。

但郦嘉瑟的心已经被这个提议勾了起来，她实在不愿意在这个逼仄的屋子里多待一，忍受弟弟时不时的疯闹和奶奶的冷脸，于是问道：不然我们明去城里玩吧？你有时间吗？

岑长生：好。

第二一早，郦嘉瑟和爸妈了这件事，他们都同意了，爸爸开车送她去镇上的公交车站，路上：“嘉啊，你也体谅一下你奶奶，她就是思想太老旧了，这辈子没什么文化，老觉得女人就得相夫教子。不过我昨你考邻一，她也乐了。”

“我知道。”她对奶奶没有什么孺慕之情，也不要求她对她有什么感情。她的时候曾经问过爷爷为什么会娶没读过书的奶奶，他们看起来是那样不般配，爷爷只了四个字“风雨同舟”。

也许他们之间确实有深厚的感情，只是外人不能了解。

可惜最爱她的爷爷，他死后她甚至没有办法去祭拜他的坟茔，因为乡下不允许女人去祭祖。

郦嘉瑟的思维发散开，郦爸爸顿了顿，又：“还有你弟弟，你也多让着他点儿。”

“爸。”郦嘉瑟的语气变得冷淡。“我够让着他了，你回去看好我的包，别又让他乱翻。”

“哎，这我知道，我已经把你的书包收进柜里了，他够不到。到了，下车吧，回来时候打个电话，我来接你。”

“嗯，爸爸再见。”

她站在原地看爸爸的车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眉间的郁结之气消散开。她很感激爸爸，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却半点儿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她时候在乡下住过几年，当时爸爸还是绥口的货车司机，有一她被奶奶训斥，又被婶婶笑话，哭得撕心裂肺，被爸爸看到了。没过一个月，爸爸就带着她和妈妈离开绥口去外地谋生，走之前留下一句话：“我要让你们看看，我们家嘉嘉以后一定是最有出息的，女孩儿半点儿不比男孩儿差！”

她本来就不比任何人差，才不会被别饶偏见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