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家家户户基本都认识，姻亲关系也有很多，一家来了外人，附近的邻居很快就知道了，一听是老岑家的孩子，有好几个邻居都过来看热闹，和岑长生聊起他家里的事，少言寡语的他不得不应付大家的提问。

郦嘉瑟意识到令人悲赡事实，一时间精神有些恍惚，直到一声狗叫把她吓回神。

谁家的狗没拴就跑出来了！靠她忘了农村的狗很多都不栓绳！

郦嘉瑟一下子躲到岑长生背后，抓住他的衣服不松手，结果那狗反倒兴奋地向她靠近。

“哥哥哥救命！”郦妈顾不得形象问题了，话都带了哭腔。

岑长生看着蹒跚着跑过来的奶狗，饶是担心女朋友，话里也带了笑意。“它就算咬你都不会把你咬破皮的，别怕。”

郦嘉瑟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睛，看清了狗的体型，脸唰地红了。

她还以为这狗远看比较实际比较大，原来真是一只狗啊。

边上的邻居也被她逗笑了。“丫头连狗崽儿都怕啊？”

狗已经蹭到了她脚下，对她欢快地摇着尾巴。

“它在对你表示友好。”岑长生。

“我……我知道。”郦嘉瑟轻轻松开手，后撤一步蹲下来，有些忌惮地伸出手去。狗马上凑过去舔她的手心。

“好痒啊。”她笑了出来。

“丫头你要是稀罕这狗就抱回去养吧，咱家狗下了一窝崽儿，就数这个最淘，遥哪儿乱跑。”

“不了不了。”郦嘉瑟拒绝。“家里不方便养狗，而且我马上要上大学了，照看不了。”

“呀，大学生呀，我还寻思你刚上高中呢，真有出息。你俩都挺有出息，哎，老岑在上看着也会高心。”

郦嘉瑟扯扯岑长生的袖子。“我们去老房子后面看看墙上的划痕吧。”

“好。”岑长生和邻居告别，两个人绕到老房子后面，果然看到了深深的划痕，也不记得是用什么画上去的，这么多年居然还没消退。

郦嘉瑟凑近比了一下，兴奋地道：“我都长这么高啦。”

岑长生噗嗤一笑，想到了三月份去医院体检的时候，郦嘉瑟拿到“身高156”的体检报告单，兴奋地从队伍前头跑到末尾，到处宣扬她长高了一厘米的好消息。

“你看你时候还没我高呢。”郦嘉瑟指了指旁边写着“hen”的刻痕，还没到自己胸口。

“你用我五六岁时候的身高和现在的你比？”

郦嘉瑟吐吐舌头。“我愿意怎么比就怎么比。”

谁让他现在长太高了。

岑长生毫不客气地揉乱她的头发，突然听见“咕咕”的声音，郦嘉瑟警惕地抱住了他的胳膊，视线里出现了一只昂头挺胸的公鸡，和两只老母鸡。

“我们还是走吧……”她缩了缩脖子。“万一这大公鸡放狂叨人怎么办？”

“还去别的地方逛逛吗？”

“我想吃那家烧烤！”

“好。”

两个人来到镇上的烧烤店，有好几个男人光着膀子坐在外面喝酒撸串，一个纹着花臂的男人看到有人过来，招呼道：“老妹儿，两位？”

“嗯。”郦嘉瑟一脸淡然，她觉得这个花臂大哥没有村子里的鸡飞狗跳可怕。

点材时候她问岑长生：“要喝酒吗？”

夏喝冰啤酒还挺爽的。

“不喝。”岑长生摇头。“你不能喝酒。”

“我能啊。”她用圆溜溜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就你的酒量，能喝一瓶？”

“最起码三瓶没问题啊，不过我们俩好像不需要喝那么多。”

“那你当时在喝了多少？”

郦嘉瑟被他稳住了，隐隐约约想起，她去那次，好像在他面前装醉来着……

呃……这要怎么圆回来……她喝了很多？那他怕是要气她在外面不知道收敛，她其实没喝多少？那不就暴露了自己撒谎吗？

但她犹豫的这会儿功夫已经让岑长生弄清楚了事情真相，似笑非笑道：“当初是骗我的？”

她生硬地转移话题：“我看这烤牛肉串卖相不错，哥你能吃几串？”

岑长生盯着她看了两秒，暂且放过她。

最终两个人还是没点啤酒，而是点了两瓶冰汽水。这家烧烤店的烧烤确实很好吃，牛羊肉味道纯正，佐料放得恰到好处，一咬满口生津，还免费送了家里腌的咸菜，郦嘉瑟吃光了一盘糖醋萝卜，意犹未尽。

“有机会我们再过来吧，还可以拉上梦思她们，人多撸串才有意思。”郦嘉瑟。

岑长生抽出纸巾帮她擦了擦嘴，点头答应。

回程路上，郦嘉瑟又想起岑长生的爷爷奶奶，踌躇半晌，开口问：“岑爷爷岑奶奶状态还好吗？”

岑长生的回答和邻居问起时不一样。“不太乐观，爷爷现在已经不太认人了。”

“啊？这么严重……”郦嘉瑟鼻子有些发酸。

岑长生看向窗外。“有时候我觉得……他们可能并不希望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

她猛地转头看他，看到的只有少年瘦削的侧脸。

“我爷爷是个特别倔强的老头，他身体还好的时候，最讨厌别人他岁数大。可他现在，连自己翻身都做不到。我去看他，他有时候会紧紧抓住我的手，让我去够输液管。妈妈还撞到过几次他偷偷拔针。”

郦嘉瑟捂住嘴，感觉泪意涌上来，为曾经给过她糖吃的岑爷爷，也为话语里透露出无助的岑长生。

“我有时候会觉得，一厢情愿地为亲人维持生命，是不是也是一种残忍……”

“哥……”她握住他的手，嘴唇有些发抖。“别想那么多。”

“你觉得呢？”他看向她，目光中有些罕见的脆弱。

“我……”郦嘉瑟心里有些慌乱，她两辈子加在一起的人生经验也不足以让她在这种问题上给出正确答案，她甚至不知道正确答案是否存在。

为没有行动能力的亲人延续生命，活得看起来毫无尊严，是正确的吗？可因为对方没有行动能力就放弃对方，从此生命消逝，又是正确的吗？

他拍拍她的肩膀。“算了，别想这些。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