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柏成周又一次路过一班教室门口，没有见到郦嘉瑟。

她不喜热闹，不会在操场嬉戏，大概不是去办公室问题，就是去了卫生间。

他像个有耐心的老练猎手，缓慢地向附近的英语组办公室移动，果然过了半分钟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郦嘉瑟和蒋深深一起从卫生间走出来，手上还有未干的水，边说边走，差点儿撞上一个人。

她后退一步，露出笑容。“白粥。”

“嘉瑟。”他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真巧。”

蒋深深对郦嘉瑟暧昧一笑，先进了教室。郦嘉瑟问他：“来三楼什么事儿？”

“刚从办公室问题出来。”他说。

即使他手上没有书，郦嘉瑟也没怀疑。

她向来很好骗。他挑起新话题。“你们文科班也开始一轮复习了吧？”

“是啊，政史地上学期就开始了，这学期连英语也讲完了。”

“平时作业多吗？”

“挺多的，每天都要做到十一点以后，我都担心自己要近视。”

他心想，忙一点儿挺好的，忙一点儿她就没有时间想其他事情。

“目标还是京大吗？”

“当然呀，哪个文科生不想考上京大呢？”她笑眯眯的。“你呢？一定想考华大吧。”

他不置可否。

两个人边说边走，他跟着她进了教室，才假装刚发现自己走错班了，自嘲道：“瞧我这记性，还以为和你是在一个班。”

“初中毕业都要三年了。”她笑道：“看来你是怀念初中生活了，不过还是快回去吧，要上课了。”

“好。”他确认班上其他男生都看到他在她身边，放心地离开。

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没有人配做他的对手。

他自信满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后来听闻她高考发挥有些失常，他心里一紧，但最终她还是被燕京的学校录取了，他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没有预想中两人学校就在隔壁的近距离，让他稍微有些烦躁。

而大学生活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轻松，身边的同学从大一就开始给自己的未来铺路，让他产生了紧迫感，专注于学业，在燕京的时候没有一次找过她。

好在假期的初中同学聚会上，她和他都到了场。

大学生活似乎让她成长得很快，以前在这种场合她基本只会看着别人聊天，适时笑一笑配合场面，如今也可以主动加入别人聊天，甚至挑起话题了。

这是好事，他心想，优秀的人不仅要智商高，也要学会处理人际关系。

她变得越优秀，他就越移不开目光。

有同学起哄：“嘉瑟，你和柏神都在燕京，还都单身，怎么就没擦出点儿火花？”

他和其他同学一样关注着她的反应。她举起杯抿了一口酒，面色如常。“燕京城太大了，我和白粥也没什么机会见面。”

他身旁的同学数落他：“白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我们嘉瑟小美人在燕京城，你怎么能不好好照顾？”

他便也举起酒杯。“是我的错，这杯给嘉瑟赔罪。”

她连忙摇头说不用，她在燕京过得很好，不需要特意照顾。

散场之后，他走到她身边，用玩笑的语气说：“他们说的有道理，不然你考虑一下？”

她先是有些茫然。“他们说的什么……”

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拨弄了一下刘海，说：“他们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啦？”

她的反应让他心底有些发沉，试探道：“我也开玩笑的。你有喜欢的人了？”

“我不知道……”她面上有些踌躇。“我好像对一个男生产生了好感，但不确定是不是爱情，而且，我室友刚失恋，她特别伤心，让我感觉……谈恋爱搞不好也是个麻烦事儿，得谨慎一些才行。”

这答案始料未及，让他愣住了。

她怎么会突然对别人动心？

他后悔了，应该早点儿对她表明心迹。本以为她心里都是学习，不会刚上大学就考虑这种事情，谁知道少女怀春是无法预料的。

循序渐进的计划被打乱，他心里更乱，和她匆忙道了别就离开。

下学期开学，他想自己或许应该主动去她们学校找她，那个男生在她心里还只是好感的程度，他努努力就能打败。

结果老师突然说有一个出国交流的项目对大一也开放，而且对接学校也是第一次对他们专业开放，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更加努力学习，总算凭借优异的成绩加入了项目，结果也离开了燕京一年，大三才回来。

大三，他听闻她已经变成了校学生会会长，恰好有个活动是“京城四校”京大、华大、民大、燕师大合办的，他去现场，果然看到了一身正装，游刃有余地指挥工作的她。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但他察觉到了还有另一道视线也关注着她，甚至更为热烈，那是京大队伍里的一个男生，他目光一直追随着郦嘉瑟，偶尔露出笑容。

他感觉手心发凉，联想到之前郦嘉瑟说过的话，那时还只是好感，现在怕是已经修成正果了吧？不然，那男生怎么会用那样炽热的眼神看她，那是只有爱人眼中才会流露的目光。

他大概真的和她没有缘分，与其等在这里目睹他们俩卿卿我我，不如及时退场。

他逆着人流离开。

今生

得知郦嘉瑟没有考进，柏成周觉得太过不可思议。她的水平拿全校第一肯定是没问题的，甚至可以冲击市中考状元，怎么可能到头来连都没考上？她在考场上睡着了吗？

后来他在军训场地又见到她，她看他的目光最初有些陌生，随即才恢复正常，他觉得她有哪里不一样了。

可她又分明还是那张娃娃脸。

得知她想考京大，他心里一松，想着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咬咬牙就过去了，到时候他们可以在燕京再度相逢。

谁知学考的时候，他突然得知了她有男朋友的消息。

这简直比她中考考砸了还让人难以接受，甚至一度怀疑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郦嘉瑟，而是被谁掉了包的。

他清清楚楚记得他们初中三年做同学时她的样子，她是安静的，内敛的，温柔的，对待学习非常认真，心无旁骛，“早恋”这条红线她根本不可能触碰。

上了高中怎么会变化这么大？实验三中虽然不如，但校风也不至于如此散漫吧？

他试图劝阻她，她却用成绩堵住了他的嘴。这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老师家长们都说早恋是不对的，早恋没有好结果，他也确信这一点，因此从未对她表露过好感，只等时机成熟。

唯一失控的一次还是被别班女生缠得烦了，拿她来做挡箭牌，事后他深深自责过，好在消息似乎没有传到她的耳朵里。

现在却是她开始叛逆了。

一顿饭食不知味，他无法再心平气和地面对她。

也许她已经不是他心中的那个郦嘉瑟了，她变化太大，已经不是一个优秀的伴侣。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在高考结束后答应了另一个女孩的追求，她是市文科状元，比郦嘉瑟的条件更为优秀。

可到底心有不甘，所以他在得知她也会参加初中同学聚会后，答应了刘曦瑶的邀请。

在她面前说出自己有女朋友时，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乎想从脸上看出一点失落或者怅惘的表情，可她的表情更像是如释重负。

他也没想到她的男朋友是另外一个市文科状元，一点儿不比自己差。

也许真的该放弃了，他跟着她的脚步，见到了她心爱的那个人，看上去很冷漠，却在面对她时露出最亲和的笑容。

这是个全心全意爱着她的人。

他最后留下一句“不要辜负她”的提醒，就此退出她的世界。

当晚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还是一个初中生，暗恋的姑娘就坐在他前面，她拿出练习册问他某道题的答案选什么，他讲完之后，按住了练习册，没让她抽回去。

“怎么了白粥？还有什么事儿吗？”她一脸疑惑。

告诉她！说出口！让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想要控制自己的躯壳，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摇摇头。“没什么，不会再问我。”

“好。”她转回头去，他只能看得到她的马尾。

他想伸手触碰她，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铁笼，把他围困住。

妈妈在他耳边说：“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别想其他的。”

老师和蔼地看着他。“你和嘉瑟都是咱班的希望，最后这两个月一定不要松懈啊。”

他一直都被这些条条框框束缚，从来没有遵从过自己的内心。

所以才会失去她吧。

从梦中醒转，他擦了擦额间的汗，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初中毕业照。

他把它收到了抽屉里，此后尘封，再不溯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