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若赏你,出口便是覆水难收,你确定不后悔?”
“不后悔。”
刘仁瑾算是殿中除小川之外最冷静的人可。第一次赏赐他,他就只要了一间破旧屋子,所以如今即便他要这样特殊的赏赐,都已见怪不怪了。
刘仁瑾面带笑意望着小川,却猜不透他那颗脑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古灵精怪的想法。
“好,朕允了!”
“谢皇上!”小川跪地谢恩,脖间的玉坠从胸口衣襟处滑出,瞬间吸引了陆饶的目光。
这……这玉佩……他……
这玉佩的模样,陆饶到死都不会忘记。
百官皆知,陆尚书虽身居高位,心中却有不能言说的痛——其女陆长羲,幼年走失,至今未能寻回。陆府上上下下寻了多年,皆是无功而返,找到最后,失去了希望,变成了陆府无人敢提的禁忌。
陆饶虽然不肯承认,但心里难免绝望地认为,女儿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可就在前几日,陆府一婢女上街采办,无意中被一男子所救,那男子脖间,就挂着这样一枚玉坠,而此时此刻,玉坠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陆饶面前。
陆饶再也听不到朝堂之上其他的声音,他只想冲到小川面前,将此事问清楚。
好不容易熬到了退朝之时,小川脚步麻溜,穿过了丛丛人群,眼看就要消失在人海里,陆饶慌慌张张跑下阶梯,一步并做两步走,在小川身后追赶着。
“赵小川……赵小川……”
小川听到身后有人在呼唤自己,便转头向身后望去,只见一年迈的官员急冲冲地停在自己身后,大口喘息着。
小川不认得此人,但见陆饶这般年纪,还是恭敬地询问:“大人,这是在叫我?”
陆饶缓过气后,指着小川的玉坠,“你脖子上的玉坠……是哪里来的?”
小川并未发现玉坠落出,伸手摸了摸玉坠,“这个啊?这玉坠我从小带到大,应该一出生,就跟着我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你撒谎!”
小川对陆饶无缘无由的指责有些不解,嗔怒道:“大人,你我并不相识,为何要如此说?”
陆饶嘴里依旧念念有词,丝毫不理会小川的话,小川则疑惑地盯着含糊其辞的陆饶。良久,陆饶突然伸出手,想要取走小川脖颈上的玉坠。
“你把这个玉坠还给我……还给我!”
小川只轻轻挥手一挡,便将陆饶逼退了几步,“大人,我说过了,这玉坠从我有记忆开始便已经挂在我脖子上了,又何来大人之物一说呢?大人德高望重,恕卑职失礼,先走一步了。”小川转身便打算离开。
“那是我女儿的玉坠啊!”陆饶屈身捶腿,压抑地哭喊着。
一切发生得这样突然和意外。
小川惊呆了,微张着嘴,却好像失声了一般,麻木地转过身去,双眼发痴地望着陆饶,“你说这玉坠……是你女儿的?”
陆饶并未回答,只是将衣裳拂开,缓缓从腰间取下了一枚玉佩。那玉佩白如羊脂,约莫掌心大小,玉佩中心盘着两朵金镶梅花,和小川脖颈上的玉坠花纹如出一辙!
小川不可置信的脸庞强挤出一抹笑容,“不,不可能……不可能……这世上玉坠何其多,也许只是恰巧相同了而已啊……”
“我女儿的玉坠背后,刻着一个‘蔚’字。”
小川嘴唇微微抖动着,不可思议的眼眸中溢出一滴眼珠,摸着脖间的玉坠,滚烫泪珠滴在冰冷的手背,这一刻,小川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陆饶看穿了小川的内心,因为没有什么比那一滴泪更确切的答案了,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以后,剩下的答案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事实。陆饶现在心中能有十二分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女儿。
皇宫中鱼龙混杂,耳目众多,陆饶收起激动之情,“此处人多嘴杂,我们找个僻静之处。”
陆饶说着就拉着小川的手腕,往人烟稀少的皇宫角落走去。小川没有一丝一毫的抗拒,跟在陆饶身后。
莲花水池后面的一座假山是个十分僻静之处,陆饶带小川钻进假山之中,入口处极狭,钻出后却是别有洞天。陆饶左右观望后才放心地松开了小川的手臂。
陆饶双手抚摸着小川的肩膀,“女儿……为父终于找到你了……”陆饶曾经以为,这辈子再也无缘与女儿重逢,但女儿现在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呼吸着和自己相同的空气,陆饶险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陆饶想伸手拥抱小川,可小川却有些害怕地退后了。眼前的人对小川来说太陌生了,陌生得让小川无法适应。
陆饶意识到了自己动作的唐突,带着微微暗淡的眸子,放下了双手。
“我的确……不是男儿身。”小川低垂眼眸,小声说道。
陆饶听后,花白的头发都显出喜悦的光泽,仿佛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陆饶激动地合十双手,在胸前颤抖着。
小川此时的内心却是十分复杂,不是欢愉,但也绝对不是失落,而是一种一时难以接受的迷茫。从前小川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不幸之人,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小川心里有无数的疑问,自己为什么会走失?这玉坠上的“蔚”字又是何意?可小川此时心绪复杂,一句话也问不出口,只能呆站在原地。
等陆饶冷静下来之后,才想起自己还未自述身份,“看我都老糊涂了……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小川懵懂地点了点头。
“我是赵国礼部尚书陆饶,你是我陆家长女,名唤长羲。”
“陆,长,羲?”小川呢喃着这陌生的名字,无数个呼唤的声音在小川脑海中响起,小川闭上了双眼。
“长羲……”
“长羲……”
“陆长羲……”
脑海中浮现的是自己年幼时的模样,尘封的记忆仿佛在一点一点被唤醒,重回小川的身躯。
“长羲,你怎么了?”陆饶看着小川有些痛苦的表情,关切地问道。
小川深呼吸后摇了摇头,“没什么……这名字真好听,念起来会让人禁不住嘴角上扬……”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小川内心此时还未能完全接受这个名字,对现在的小川来说,这个名字只是一个毫无记忆的空白符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