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围结束后,人群熙熙攘攘地散去,叶青梧和长羲也依依不舍地道了别。
“那我走啦……”
叶青梧的小情绪都写在了脸上,特别是略带怨念的眼神,让长羲看了都差点心软。
但一想到还在府里的霍清,长羲便清醒地明白无论如何都得先回去看一眼,确认他的伤势如何,以及安排好他未来的打算。
可惜这一切她现在都无法告知叶青梧,只能用温柔的眼神安抚他,顺便掩盖自己内心的愧疚感。
“嗯嗯,明天见。”
叶青梧长叹了一口气,终是接受了独自回宫的事实。
“那你明天早点回来,我在宫门口等你。”
虽然他想要直接送长羲回宫,但长羲坚持要回家暂留一晚,再加上又有惠妃的应允,他坳不过便只好作罢,一个人落寞地骑马回宫,灰溜溜地跟在刘仁瑾的御辇后面。
可还没走几步,他便三番五次地回头望着长羲,可怜巴巴的模样很是凄凉。
长羲冲他挥手道别。
上一秒还苦着脸的他还是没心没肺地笑了,这才让两个人的道别显得不是那么悲伤。但等他转身后,长羲缓缓垂下手,感觉心突然变得空落落的,似乎在为刚才的谎言而感到羞愧。
明明想要得到对方的真诚,自己却先带去了欺骗。
她对他撒了谎,就在他们携手准备共度余生的第一天,所以她才会如此敏感和不安。
分别前,叶青梧问过长羲,她回府是不是因为那个叫霍清的人。
长羲撒谎说不是。
紧接着为了永远抹掉霍清存在过的痕迹,长羲便谎称霍清是自己的远方亲戚,因父母双亡家中贫苦,为了活命才入宫为奴,如今受不了宫中生活到了要跳井自杀的地步,自己是不忍心见他那般,才偷偷将他送出宫的。
说完这些后,长羲本以为叶青梧怎么都会数落上她几句,类似什么不懂分寸、蔑视宫规之类的话,毕竟叶青梧一直都是安分守己的人,自然很难接受这种行径。
可事实上,这些话他只字未提。
他关切地问起霍清的下落,问霍清人如今身在何处,以何为生,是否还会有轻生的念头。他甚至还在想着,在私塾给霍清安排一个教书先生的职务……叶青梧是真的把霍清当作了长羲的亲人,才会对他的事如此上心。
“若是他不喜欢教书的话,看他那般文绉绉的模样,想来去写书编书应该也不错……”
他深思熟虑的眼神,深深地加重了长羲内心的罪孽感。
长羲艰难地抵抗着心虚,告诉叶青梧自己已安排妥当,昨日便送出了城,此生都不会重回京城了。
“胡说!我们大婚的时候他不得回来啊,我好歹还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必须得好好跟我喝一杯……”
说那话时,叶青梧满眼都是憧憬,让长羲不忍心打破美好,只能默默笑着应和,内心五味杂陈。
可如今……又能怎么样呢?
谎已经撒出去了,除非等到澄清的那一天,不然内心的枷锁永远都不能被解开。
可这个谎,牵连着那么多人,我又怎敢期待能有解开的一天呢?
长羲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冥想,丝毫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直到有人出声打破了平静。
“如果你是担心府里的那个人,那便可以跟他走了。”
周子彧站在长羲身后,声音平静地听不出一点语气和情绪。
“你交给我的事情,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失信于你,除非……是你不相信我。”
周子彧的话语冷漠地像冰锥一样直直刺进长羲心里。
“我们之间,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长羲紧闭双眼,无奈地攥着双拳,任由内心的火在无奈和愤怒之间含糊的烧着。
“你忘了吗?和你朝夕相处之前,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那你都说了是以前啊……”
长羲终于忍不住,转身冲周子彧压着声音地崩溃情绪。
“如果没有以后,我宁愿活在之前。”
周子彧的话干净利落。
“好……”
长羲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心力了,她皱着眉投降般地抬手,连连退步。
“我们……我现在不扯这事了。”
“我很信任你,非常非常信任你,我回府看他是因为我担忧他的伤势,还因为我承诺了要把启钧平平安安地带回去,我得亲自把他送到姨娘手里……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长羲疲惫地抬起双眼望向周子彧,压抑着内心汹涌翻腾的情绪。
“上车吧。”
长羲失望地垂下了头,径直走向前方的马车,没等周子彧同行。
而坐在马车内的陆启钧,虽然不知道两人方才说了些什么,却能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压抑,再联想到今天发生的那些事后,陆启钧便像之前坐在一众大人面前般拘谨,只是这次他却没有了可以躲避的茅房。
陆府内,意料之中的灯火通明。
周子彧下车后,先是扶着陆启钧落地,等长羲探出身子时,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异常,但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朝她靠近。
“我自己可……”
长羲默默呢喃着,双手死死抓住门框,伸出一只脚望车下探。
“我也答应过义父,要把你们俩平安带回去。”
周子彧望着长羲,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有了诚恳的光。
其实之前看到她没和叶青梧走,周子彧的内心是窃喜的。虽然这种想法很幼稚,但的确是当时周子彧内心的真实写照。
他好像也只能这么宽慰自己。
但心里的情绪从嘴里出来的时候却变了味,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那样说,但等他意识到自己激怒她的时候,一切好像已经晚了,他只能在回府马车的寂静里冥思苦想。
他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将情绪那样发泄到她的身上,那样不但不会引发她内心的触动,反而只会增加她对自己的厌恶。
道理归道理,但周子彧怕就怕他忍不住还会像之前那样爆发,得倒她失望彻底的眼神。
他自诩不是一个克制不住内心的人,但唯独面对她的时候,失控的次数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多了起来,现在抬手扶她下车,已经是自己尽力控制后的成果。
“谢……谢谢。”
周子彧提了提嘴角,沉默地注视着身后长羲和陆启钧手牵手往里走的背影。
帝王为何多薄幸,由是多情乱心智。
周子彧默默踏进府内,犹豫后却转身朝斯尧阁而去,身影渐渐隐匿在黑暗之中。
缘可长青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