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羲……”
许临依用几近沙哑的哭腔颤抖着念出长羲的名字,眼里全然是恐惧和憎恶。
她一口咬住长羲的手,妄图使对方吃痛后松开匕首,可长羲却任由她如此,仿佛感觉不到一点痛意,依旧稳稳握住匕首,双眼空洞地望着许临依,神情漠然地看她做着无谓的挣扎。
长羲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像要想将其的骨头都捏碎般用力。
“对于你,我已经没有善意和耐心了。”
话音刚落,许临依甚至来不及反应,长羲便已高举起匕首,死寂的眼底闪过一丝幽光,有向下狠刺之势,令许临依心中一寒,下意识地紧闭上双眼。
“竹林!”
许临依闭眼脱口而出后,感到一阵阴风就停在自己面前,待她睁眼后,才看见那股阴风的源头此时离自己喉间不过二分,若对方的手有些许抖动,都能轻易划破自己的喉咙。
“什么竹林?”
“你祖父赵珩的墓在竹林里……就是京城外悬崖上的那片竹林……”
长羲自然知晓许临依所说的那处,因为悬崖下正是她和师父生活多年的地方,但她不会轻信许临依的话。
“我凭什么相信你?”
长羲抬眸一念。
“还有,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许临依百口莫辩,可她知道,若是再不说些令对方信服的话,匕首又会再一次威胁抵上她的喉咙。
“我是偷偷跟着……跟着我父亲去的,他不知道我在,但是我就看见他在墓碑前……”
许玮?
长羲一听到有人在自己祖父的墓前,便突然情绪激动,将冰冷的匕首贴在许临依脸上威胁。
“他在墓碑前做什么!”
“他……他说了些话,但是我没听清,我真的没听清……”
冰凉的触感瞬间传至全身,许临依被吓得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可她疯狂躲闪的眼神还是让长羲看出了端倪。
“你若是不愿说,我便让你从今以后都开不了口。”
长羲不愿放过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咬牙切齿地逼着许临依说出她想要的东西。
“我……我就听到了一句,我爹他好像提到了你祖父的长女,其他我真的不知道了……”
“我祖父的……长女?”
长羲的声音充满了疑惑,因为她从来都以为自己的母亲是祖父唯一的子嗣,却没想过母亲还有兄弟或姐妹。
“你不知道你母亲有个姐姐?”
许临依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反倒让长羲知道了些消息,可她真的没想到,长羲会连这件事都被蒙在鼓里。
“我倒有些心疼你了,连自己曾有过一个姨母都不知道。”
听着许临依假惺惺惋惜的言语,长羲不愿承认她未曾知晓,努力地想在模糊记忆中寻找那位姨母的身影,却终究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叫什么名字?”
赵家被灭门,长羲知道姨母肯定也难逃厄运,无意中问起姓名,不过是想留个念想,将来在往生之地能敬称一句罢了。
许临依早已把赵家上下几十口的名单都查清楚了,认为区区一个名字而已,即便是告诉长羲也无妨,便毫无戒备地脱口而出。
“赵秋岚。”
“哐”的一声,长羲手中的匕首掉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和她失魂落魄的神情相呼应。
“你说……她叫什么?”
长羲战栗着,双眼如钩子一般紧盯住许临依,露出极度诧异的眼神,她像丧失言语般,猛然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直接夺眶而出。
“赵……赵秋岚。”
长羲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她固执地自我怀疑只是同音不同字。
“是哪个秋?哪个岚!”
许临依被长羲这副模样怔住了,不知道她这般不可置信的模样是何原因。
“是秋天的秋……山岚的岚。”
许临依的话犹如一记重锤落在长羲心头,可在生与死的对立面前,早已过世的姨母和陪伴自己多年的师父,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或许,真的只是恰巧同名呢?
可当长羲回想起,那个师父至今都不愿说出的坠崖缘由,回想起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回想起师父看向自己时,那种慈爱却又总是怅然若失的眼神……
长羲全身发麻,恐惧像血液一样灌注着她的身体,清洗着她的灵魂,审视着她过往的回忆。
慌乱中,长羲打晕了许临依便翻窗逃出了房,逃离许府朝城外跑去。
她不顾早已关闭的城门,更不顾四处巡逻的守卫,灵敏的身手和暗色的衣裳让她早已和夜色融为一体,借助高楼便轻而易举翻出了城墙外。
长羲后悔没能问师父如何才能找到她,所以才只能先赶回木屋,祈祷能在那里找到师父。她知道希望渺茫,可她真的片刻都无法安静停留,迫切地想要亲自向师父问清楚这一切。
“师父……师父!”
等到赶到木屋时,长羲早已累到精疲力尽,面庞苍白得毫无血色,嘴唇也因滴水未进而干裂,可她依旧呼喊着师父,冲进冷清萧瑟的木屋中。
“师父你在哪儿啊……”
回应长羲的,只有院内满地随风而起的枯枝落叶,她转身四处望着院内,望着自己曾生活过的地方,突然感到一阵心酸的疲惫。
曾向往的京城生活,却是锦绣下被掀开后掩盖着的一团乱麻。
面对亲人所遭受的苦难,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背负仇恨,但只有当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才敢面对自己的软弱和自私。
她后悔了,她是真的后悔了,她后悔自己的任性,后悔向往京城,后悔当初没有听师父的话……
“师父,我错了……我错了。”
长羲俯身痛哭,像夜幕来临时迷路的孩子,茫然而无助,这一刻,她好想做回小川,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川。
长羲俯身时,脖间的玉坠滑出,让她猛然想起了什么,给所有疑问后画上了句号。
她记得和师父初见时,师父就曾神情诧异地注意到过这块玉坠,那时连她都还不知道玉坠的来历,更不懂师父的那般眼神是为何,直到今天才终于有了残酷的答案。
如果师父不是自己的亲人,她又怎会认得这块玉佩?
长羲本以为最痛苦的是被留下的自己,可当她得知,姨母一直以师父的身份守护在自己身边,长羲根本不敢想象,独自背负这一切的她这些年过得有多艰难,那种感受是比凌迟还要痛苦上万分。
想到这里,长羲失声剧烈地喘息着,突然觉得胸口闷痛,无论如何重锤都难以平复……
缘可长青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