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羲躺在床上昏睡了一整夜,待日光晃到眼睛时,手指才轻轻动了一下,缓缓地睁开双眼。感觉身子僵硬的她稍微动了动,结果肩上剧烈的疼痛好像是要把她碾断拉碎般,牵动着全身都酸痛了起来。
“好疼……”
长羲下意识地皱眉喊疼,微微干裂的嘴唇发出沙哑的声音,她正想拍拍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却忘记了之前头上的淤青还未完全消除,此举更是痛上加痛。
这动静惊醒了一旁撑着头浅眠的周子彧,即便是一夜没睡,他还是立马就清醒了过来,小跑着到了长羲床边。
“长羲你醒了,感觉如何?”
逆光中,长羲望着周子彧关切的神情,一时怔住的她还有些懵,因为她完整的记忆停留在竹林里的那场混战,最多也是自己倒下之前,所以面对一觉醒来就躺在房中的自己,她只觉得有些不真实。
“是子彧你救了我?”
长羲想起昨夜自己恍惚中听到周子彧声音一事,再想到自己睁眼看到的人就是他,便望着周子彧脱口而出地问。
可周子彧躲闪的眼神却让长羲默默意识到了什么,她心里虽有另一个答案,很快却又自嘲般地否定了。
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那里?
再说了,白天我让他和他家人那么难堪,他怎么可能还会帮我……
他现在,应该怨我才对。
想到这里,长羲垂眼转眸,仿佛掠过花枝的清风一般,没有悲哀,只有了无痕迹的麻木。
他若要怨就怨吧,我选择的这条路,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走下去,哪怕只有我一个人……
长羲鼻间泛起一阵酸涩,可她意识到周子彧还在身旁时,她便掩饰般地说口渴想要喝水,冷静地从周子彧手中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记得我好像中了毒……”
长羲望着周子彧,似乎想从他口里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
“哦……你别担心,今天早上我已经偷偷请大夫来给你看过了,也在你睡着的时候给你喂了药,除了伤口还需上药之外,其他已无大碍了。”
周子彧一说是暗中请的大夫,长羲这才意识到周子彧替自己瞒着伤势的,瞬间如释重负般地舒了一口气。
“千万别让他们知道,不然我要想再继续查下去……就困难了。”
不然让他们看到我这样……
一定很担心。
长羲虽然没说,却无法向自己的内心隐瞒,即便她不愿承认,这里始终也是她的家,这里的人始终也是她的亲人。
“我说你还想一个人静一静,还需要时间想清楚,可能他们见有我在,所以才不那么担心,只是问我你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睡好……”
周子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桌上端来一碗肉粥。
“若娘送来的……她很担心你。”
一提到若娘,长羲便想到了她的生母,她握着脖间的玉坠,哽咽着喝下了那碗粥。她其实一点都不饿,也全然尝不出什么味道,她喝粥,只是为了支撑她自己不倒下。
“等会儿把空碗送出去吧。”
周子彧点了点头,却没急着送碗,因为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长羲。
“长羲……对于昨天刺杀你的人,你现在可有头绪?”
长羲像是早就料到周子彧会问自己一般,微微踌躇便开口。
“这毒……好像会让人失忆,昨天的事情,我真的不太记得了。”
“我倒希望你是真的失忆。”
周子彧显然是不相信长羲那番毫无说服力的说辞。
“长羲,我是唯一不阻拦你去查当年事情的人,不仅如此,我还处处帮你隐瞒,即便是这样,你也不愿意相信我吗?”
“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不想牵连我,只是想一个人面对是吗?”
“是,你看我这样,难道还不够让你觉得这个事情危险吗?”
“只要是你的事情,你觉得我还会害怕危险吗?”
周子彧的轻声质问,反而让长羲觉得像自己做错了事情一般。
“你可以自己去面对,但是你始终需要一个帮你善后的人,就像昨天晚上那样,虽然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在你身上再发生。”
周子彧强势的话语让长羲觉得已经没有点头的必要,可即便是这样,她依旧不敢全然相信周子彧,因为她觉得眼前人就像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是她不敢轻易踏足之处。
“我可以相信你,对吗?”
她问出了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因为她明知道他的答案一定是肯定的,可她还是问出来了,只为求一个说服自己安心的理由。
“当然。”
一个不假思索的回答。
长羲默默点头,平静地诉说起了昨夜被刺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你确定你把许临依敲晕了?”
“我确定,以她非习武之人的体质,我用的力完全足够她睡上一整夜。”
周子彧两道宽阔的浓眉一耸,目光炯炯地望着前方沉思。
“如果你那晚只去过许府的话,你有没有怀疑过那个人?”
两人目光对视,长羲却不知周子彧是何意。
“许临依的父亲,许玮。”
“那个任职大理寺卿的许玮?”
周子彧的点头让长羲陷入回忆中,她犹记得自己还在禁卫军中时,是第一次见到许临依时从谷雨的口中听到的这个名字。
“他和这件事情有关?”
长羲猛地直起身子。
“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冲进了许府。”
听了周子彧的话,长羲自觉理亏地微微低了低头默认。
“当年接旨灭赵家满门的,就是他大理寺卿许玮,你觉得他会和这件事无关吗?”
长羲脑中闪回那神秘黑衣人的身影,再回忆起秋围时匆匆得见的几面,她顿时怒火中烧般攥紧拳头痛击向床榻,也不顾伤痛在身。
“长羲你别激动,我也只是怀疑而已。”
周子彧虽是这么说,可他的怀疑已是有理有据,就凭他之前看赵秋岚提起许玮时眼里的那股恨意便足够。他曾问过赵秋岚,为何不直接一刀杀了许玮,可赵秋岚却回答,灭了整个赵国,让他成为流离失所的丧家之犬更解恨。
“说不定许临依被关,也是许玮给你下的套,所以对付这种人,绝对不能贸然行事。”
一想到许玮的那张脸,和他染满赵家血的手,长羲只觉得咬碎牙都想将他亲手凌迟,看着他和自己无辜被杀的亲人一样痛苦,方才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你放心,我不会再毫无准备地做蠢事……这次血的教训,我陆长羲记下了,就不会忘。”
长羲咬牙一把揭开肩上裹好的纱布,将血肉还未愈合好的伤口露出,疼得她紧紧抓住被褥颤抖。
“你这是干嘛?”
“伤口就算不用药早晚也会愈合,但我偏要它留疤留痕,我要它时时刻刻都提醒我,提醒我仇人现在活得有多开心,而我有多痛苦。”
长羲握住渗血的纱布,从今夜起,她已经将许玮这个名字狠狠记在了心里。
而一旁的神色凝重的周子彧,意识到他似乎说错了话,因为告诉长羲这一切,只是为了博得她的信任,即便后面阻碍她差案自己也不会被怀疑,因为他不想长羲再去犯险,也因为答应了赵秋岚,却没成想居然狠狠地刺激到了长羲。
“你……你想怎么做?”
“我要拿到当年赵家灭门案的卷宗,上面记录的每一个字我都要知道。”
“可卷宗在大理寺,也就是说在许玮手里,你如何拿到?”
“拿到分很多种,偷也算。”
他意识到自己得赶紧想办法阻止这一切,便只能沉默着思考对策,可眼下事出紧急,他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直到他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一个终于让他派上用场的人。
他记得,他叫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