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宿在寒意凛凛的屋中,仲英的心间此刻竟莫名暖起来,如同置身三月春意盛浓的花间,令她疼痛的伤口处倍觉舒缓。
才一日的光景,她体会到了从小到大不曾体会过的多种滋味——初见的惊艳、无意间泄露了闺名、受伤昏迷醒来后的迷茫心动,这一刻暖至心田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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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人的眼中,仲英大将军生长在权倾朝野的仲家,又是最小的儿子,理应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哪知宠爱确实是丰厚,不过那宠爱是给名义上的仲家末子的,不是她仲芙蓉的。
打从她记事起,自己便是被当做男儿养大的,父亲仲世恒对她尤为严厉,她的母亲仲杨氏温柔体弱,不喜人多,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同他们这些儿女一同热闹一番,其余的时光便是终日宿在她的含香苑侍花弄草,除去早晚的请安问候,她平日里是得不到这位母亲太多的陪伴的。
仲英从牙牙学语开始白日里便一直由仲家军的军师夫子莫玄公带在身边同哥哥们一同教授古业军识。军师若是随着仲世恒去了战场,她便留在府中由乳母终日带着,白日里依然要完成军师出征前布下的课业。
奇的是仲家八子虽各有所长,在战场上也都是威猛无比的铮铮儿郎,但唯独这小八从小学习排兵布阵,奇门遁甲最是精快,在她九岁之时便能独立在沙盘的战局上赢过具有多年实战经验的仲家老大,所以仲世恒对她的要求愈加严格。
此外,从小她便被仲世恒告诫万不可与外人泄露自己的女子身份,只记住她是仲家的八子——仲英。
就连她的女儿名讳“芙蓉”也是有一次她同仲家老七玩捉迷藏在仲杨氏的床榻之下迷迷糊糊睡着了,半醒之时听到她母亲和乳母谈论之时方才得知。
小时候她深以为别的将门女儿大抵都是这么养着的,毕竟将门之后,不能有龋虫软弱之辈,要保家卫国、守住家族荣耀,严厉非凡的历练是必不可少的。
可等她长大了,懂事了,方才知道,别人家的女儿甭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官将之家,她们打小便是穿着一身花粉丝络的衣裙,在娘亲怀中笑着、腻着甜大的,整个京都就只有她是要同那几个哥哥一样,舞刀弄枪,着一身男装在军师夫子和她父亲的考核训诫下长大的。
以至于,后来她在十三、四岁时,尚未入得仲家军的时候也是有那么小半年的小叛逆的时光,白日里她都如往常一般完成军师留下的课业与训练,可一到夜里,便换上偷买回来的各式女装,涂上那些她从来都认不全的胭脂水粉在自己的院子里闲转,若是见了来寻她研习兵法策略的兄长们,便笑靥如花的跑上去捏着嗓子软糯娇柔的问:“哥哥,你看芙蓉这身美不美?”吓得那几个平日里早就把她当做亲弟弟看待的兄长再也不敢出入她的庭院与她切磋武艺。
终于一天夜里,在被她老爹仲世恒成功撞倒她作妖的瞬间被罚跪到祖宗祠堂两天两夜,仲世恒原是打算命她闭门思过几日后便带她入军营正式接受士兵的训练,却不想,才建国不久的西夏皇帝李元昊举兵进犯大宋边疆,仲世恒无奈之下只得听了莫玄公的建议将她送往军师入世前的百年神剑世家青冥山历练了两年。
之前的种种本就是因羡慕别家女儿而萌生不公的少女心性,属于年少时候的贪玩取乐,可没了那几个哥哥作为捉弄的对象,到了青冥山拜了莫玄公那中正上善的长兄莫玄亭为师后,仲英很快便恢复了往日努力沉稳的样子。
唯一不变得便是她打从心底里十分喜爱着母亲仲杨氏为她亲取的“芙蓉”二字,故而在回到家中之时,在父兄面前她还是会时常自称芙蓉,但那些年少之时的叛逆之举却是再也没做过了,随着她入军扬名在仲家军创出了一番天地后,仲世恒便也就默许了她在府内的一点放纵。
所以,她自十六岁正式从军,每日为了要彰显仲家子孙的英勇耐苦之能,从一位普通的士兵打拼到统领仲家军最勇猛无敌的飞鹰营统领,仲英大将军的名号令边疆敌寇闻之丧胆,这四年她非但要自己坚强,还要在将士面前振臂而前,奋力拼杀,直到今日之前,她从未被任何一个男子当成女儿家真正温柔的对待过。
不想今日,这传闻中素来心冷佛性,孤傲寡语的九王爷却给了她一份她从未得到过得关心与暖意,原来被人当做女儿家温暖的对待是如此特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