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个人正辗转反侧,噩梦连连。
郑国公府将门世家,温将军戎马一生,希望自己的后代亦能子承父业,可他唯一的儿子却志不在此,因此他将目光又放在了女儿身上。在两个女儿年纪还小的时候,便让她们跟着王副将学习骑马射箭。王副将名叫王北泰,当年还只是温将军身边的一个小士兵,但小小少年气度不凡,已初见大将风范。他出身将门世家,只可惜父亲早年战死杀场,没多久母亲也抑郁而终,家门便逐渐衰落。他的父亲曾是温将军的同泽兄弟,因此温将军便将小小少年收为义子,出入都带在身边。
一个炎热的午后,小小的温墨怜正在屋中练琴,温墨柔突然找来,神神秘秘地说:“怜妹,我发现一个秘密。”
温墨怜不疑有他,忙竖起耳朵听着。
“我发现王大哥每次跟我们说话,眼睛都一直盯着你看。昨天我还听他跟别人说,小怜儿温柔可人,将来必定是个贤妻良母。怜妹,他八成是看上你了,想等你长大后跟爹爹提亲呢!”
可人的小怜儿一听,吓得心都要停了,忙推着长姐让她不要再说。
谁知温墨柔仍说个不停:“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提醒你,王大哥可凶着呢,他一拳能打死一头牛,说不定将来会打老婆的,你要真想嫁给他,可得想清楚呀...”
后面的话小怜儿根本没听清,因为她早惨白着一张脸跑开了。
从那之后,每每见到王北泰,小怜儿的心都狂跳不止,当王北泰看向她时,她会立刻红着脸跑开。她常常在心中想着,好奇着,王大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是真的不知道,因为从那之后,她再没敢细看王大哥一眼,没跟他说过一句话。那时的她不懂,长大后才了解,原来那便是懵懂少女的情窦初开。
终于有一天,王北泰拦下她问:“怜儿妹妹,我有那么可怕吗?你怎么好像总是在躲我?”
小怜儿立刻脸红的跟什么似的,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只听见温墨柔在一旁用戏谑的语调搭话道:“王大哥,你看不出来吗?太伤女孩子的心了。怜妹她这是——喜——欢——你!”
听到这三个字被慢慢的说出口,小怜儿的心像冰冻了一般沉下去,但同时她的脸,甚至全身都火辣辣的。她惊愕的看向长姐,又快速看向王大哥,只见他一脸尴尬,装作没听见一般挠着头看向别处。小怜儿赶忙低下头,忍着眼泪跑开了。
后来,怜儿再也没有去骑马了,也处处躲着王副将不敢见他,可温墨柔却跟他越走越近。
温墨怜冷眼看着他二人亲密的背影,回身答应了王氏的要求——勾引太子。她转过脸来,带着空洞的眼睛,露出了最妩媚勾人的微笑。
黑暗中,这个半梦半醒的人,握紧了拳头,将指甲插入掌心,想要强迫自己醒来。
翌日清晨,温将军下朝回府,全家人围坐在餐桌边。这是一天当中这家人唯一聚在一起的时刻,其它时间温将军都待在军营里,王氏懒在屋里不愿出门,世子每日都要进宫做太子的陪读,温墨柔也在日日研读医书忙的很。总之大家虽住在一个府中,却不常见面。
下人们把餐点上齐,早膳开始了。只见主位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满面黑须,眼睛如铜铃般,虎目圆睁,神采飞扬。此人正是大将军郑国公温严。
他的身边空着一个位子,原来是二夫人王氏昨日身体不适,今早还未见好,温将军便让她好生休息,在自己屋中用膳了。隔着空位而坐的是温墨柔和温墨怜姐妹俩。
另一边坐着一个翩翩少年,正是那一日的白衣公子,郑国公世子,王氏所生的儿子,温钰。
此刻温将军正询问着温钰的日常,神情严厉。
看着父亲的模样,温墨怜坐在一旁暗自神伤。自她重生以来,其实能见到温将军的次数少之又少,回想起上一世爹爹曾经最疼自己,他虽常常摆出一幅威严姿态,实际却心地柔软,这份父爱曾是温墨怜黑暗生活中的唯一亮光,可就在自己执意要嫁给太子之后,爹爹就不再似往日那般宠爱自己了,那一点点亮光也渐渐熄灭了。尤其后来又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温将军在那几年迅速苍老。如今再见他意气风发之貌,温墨怜心痛不止,禁不住红了眼眶。
温将军注意到了小女儿的神色,关切地问道:“怜儿这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哭了?”
温墨怜忙揉揉眼睛,笑着答道:“没哭,女儿只是打了个哈欠...”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你的病才好,要注意多休息。”温将军叮嘱。
温墨怜乖顺的点点头,趁机提到:“爹爹,听说柔姐下午要去马场,女儿也想跟着一起去,可以吗?”
温将军很是诧异,如今虽说世风渐渐开放,但仍有少数世家望族不愿接受改变,王氏就是其中一个,受她的影响,这个小女儿平日里只是练习琴棋书画,甚少出门,今天怎么想起去马场了?
见爹爹没有说话,温墨怜以为他不同意,忙补充道:“上次大夫也跟我说,我身子弱,要加强锻炼,多去户外走走,对身体有好处。”
一直在旁边默默低头吃饭的温墨柔突然开口:“其实你大病初愈,实在不适合此时出去活动。不如下次吧?”
姐妹俩同时望向温将军,只见他思考片刻,抹了把胡子笑道:“难得你这个懒丫头愿意动弹一回,爹爹只怕这次不答应你,就没有下回了。好吧,你跟着去吧,但是记住了,可别把自己累着,另外再多带两个丫鬟,身边少不了人伺候。”
温墨怜立刻笑着谢过爹爹,温墨柔则在心里偷偷翻着白眼。至于温钰,经这么一打岔,他今早也算逃过一劫,此刻只想着这顿饭能快点吃完。
饭毕,温将军去了军营,世子也匆匆离开。姐妹俩收拾一番,一行人坐着马车出了城。
马车上,二人各坐一边,谁也不理谁。柔姐一路手中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不停歇,还时不时把头伸出窗外四处张望。温墨怜则恹恹地坐着,一动不动。
离马场越近,温墨怜心中越是后悔。昨天不知怎么了,听她们说起王副将,心中竟忽然活泛了片刻。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沉浸在回忆中。其实在上一世,她嫁人后也曾见过王副将很多回,甚至还多次拿他对温墨柔的情谊做文章。说起来,她对这个人早没有什么想法了。可如今回到了年少这个时刻,她忽然想来看一看。这个念头越强烈,她就越紧张,紧张到她想要逃跑。此刻她正在后悔,为自己想要确认的心感到羞耻,“还来做什么?是要自取其辱吗?”她心中默念着。
“吁~”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该来的还是得来。王副将早等在了那里,温墨柔率先下了马车,王北泰的声音传了进来:“柔儿来了,怜妹呢?一早就有人传话来说今天你们姐妹俩一起过来,这不我出来迎迎你们。”
温墨怜轻轻按住自己剧烈跳动的胸口,深呼吸了几下,然后装作气定神闲的模样下了马车。课当她看见王北泰的瞬间,便愣住了。眼前的这张脸好陌生,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
王北泰见怜儿一直盯着自己,有些不自然地打招呼道:“怜妹来了,可真是难得见你一面,走吧,我们先进去挑马。”
马场早挑备好了几匹温顺的小马驹,王北泰牵出一匹白色的骏马,那马儿头举得高高,神气活现。王北泰把缰绳递给柔姐,抿嘴微笑道:“给,你的宝贝马儿。我可是跟这里的人吩咐过了,这是你温大小姐专属宝马,谁来也不让骑。”
接着,他又客气的对温墨怜说:“这些都是小马驹,很乖的,怜儿妹妹你自己挑挑看,看哪个合眼缘?”
温墨怜点点头便去挑马,只是她仍有些心烦意乱,不住回头偷看,见王北泰同温墨柔正说笑着,他们一个表情灵动活泼顽皮,一个笑达眼底,目光深沉,原来这个时候他已情根深种了,难怪上一世即便是温墨柔嫁了人,去了边关,王副将仍一直默默守护在她身边。
再想想自己,原来一切都只是错觉,当初自己恋上的人,好像也不是眼前的这个人。温墨怜稍稍有些释然,但心中还是不免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