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弟子听完了这个故事,自然也都同时想到了一个疑问。
就听真常子问道:“师父,莫非这老和尚,就是当年三藏大师遇到的,那个入定千年的老僧?”
道安反驳道:“不对,不对,这怎么可能呢?大师兄,你没听九古师兄的故事里说了,那个和尚已经投胎成了三车大师,那么咱们这个必然不是他。九古师兄,我说的对不对?”
道安口中的九古,叫赵九古,就是刚才讲故事的这个高个子。
九古可不想卷入这场争论,道:“我可不知道对不对,咱们还是问师傅吧。”
道安这话明显有些不把大师兄放在眼里,真常子心想:道安这小子,莫不是记恨上我了,于是有些生气道:“道安,那照你的意思,咱们眼前的这位和尚是另有其人喽?”
道安点头道:“不错,我看没准是别的什么人,也跑到这儿入定来了。”
真常子见师弟上当,马上冷笑道:“哟,师弟,那你可真够可以的啊,按着你这一说,这和尚都毛病吧,闲着没事就爱跑到这山洞里,还干坐着不动?”
众人听了都笑,其中一个弟子接道:“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的会打洞。没想到这和尚也喜欢往洞里跑,有事没事就跑一个。”
众人听了后面一句,哪里还忍得住,纷纷大笑起来。
道安天真烂漫,听不懂师兄们坏笑,可也知道话里有话,于是涨红了脸,嘟嘟囔囔道:“师兄,我可没说谁是耗子。”
丘真人咳嗽了一声,道:“哎,志常,怎么可以口出不逊?你们还不快向大和尚道歉。”
众弟子一听,只好规规矩矩朝着那和尚坐处施礼,并齐声道:“是我等无礼了,还请大和尚勿怪。”
道安又问道:“师父,你说这位大和尚会不会就是那位窥觊大师?”
丘真人道:“这个嘛,为师也不知道,咱们请他自己说不就清楚了吗?”
道安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道:“师父,您还能让他说话?”
真常子也问道:“师父,这世上真有人能如此,那岂不是不死之人?”
道安赞同道:“对啊,何况这位大和尚入定了的话,咱们怎么叫醒他呢?”一边说一边朝这枯木一般的老僧看去,心说这和木头雕的也差不了多少,难道他真的还能活过来?
丘真人并不作答,而是问道:“志常,你还记得为师讲过的“寿、暖、识”吗?”
“记得,寿为寿数,暖为温度,识为心智。可以说,寿数也就是肉身,暖也就是生命,识也就是精神。所以此三者,指的是人的肉身、生命和精神,不知道弟子说对不对,还请师父指点。”
丘真人点了点头道:“嗯,不错,九古,那么这三者又作何说啊?”
九古道:“在我道门看来,此三者三者须互相依持,生命方得以持续;恰如油、炷、灯火,三者缺一不可。”
“你们说得很好。”丘真人满意道:“这正是:这正是:寿暖及与识,舍身时俱舍,彼身弃荟幽,无心若木石。你知道了吗?”
“弟子知道了,多谢师父教诲。”
道安又道:“师父,这大和尚真能开口跟咱们说话吗?”
丘真人笑着点了点头,扭头问道:“取为师的引磬来。”
引磬,又称击子。可以算是法器的一种,通常都是铜制的,上面形如小碗,碗底扣了个纽子,下面是一个木柄。
丘真人把引磬举到胸前轻轻的一敲,就听一声悠悠的、清脆的声音在洞里慢慢地传开了。
就见丘真人深深地向那和尚施了一礼,朗声道:“贫道俗家姓丘,只因奉了哈扎尔大汗的旨意,率领门下弟子远离中土,翻高山涉大川,来此绝域。不料,得遇大和尚在此密修,贫道斗胆冒昧,特地唤醒大师一叙,万望勿怪。”
话声刚落,就听见道安轻呼道:“师父,他睁眼了!”
只见这个形容枯槁,如泥胎朽木般的老僧,居然真的睁开了眼睛,不过,他似乎不太习惯火光把的光似的,向后躲了躲,又把眼睛闭上了。
丘真人赶紧吩咐道:“只留两支,其余的火把都快灭了。”
又过了良久,那一双闭合了不知道多少个世代的眼睛才再次睁开。这双眼睛翻了翻,似乎是在看了看眼前这些陌生人,又翻了翻。所有人都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双瞳!
双瞳,也称重瞳,是指一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中原史书上有许多“重瞳”的记载,如:重华、蚕丛氏等。
话虽如此,可是,毕竟谁也没见过,要知道就是一百年里,人世间只怕也未必能见着一位重瞳之人。
丘真人怕这大和尚刚才不曾听见,于是又道:“贫道奉了哈扎尔大汗的旨意,率领门下弟子远离中土,来此绝域。得遇大和尚在此密修,贫道冒昧斗胆引大师出定,还望赎罪。”
“你,你说你是谁?”
这个枯木泥胎一样的老僧,居然说话了!
众弟子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听不清这个颤巍巍的声音。这个声音听起来发音极其诡异,如果不仔细听的话几乎像是另一种语言。
众弟子们听起来都觉得有些连猜带蒙。
丘真人却听出来了,这是古时的中原口音。里面不单夹杂着不少卷舌音,还有些像大舌头说话般口齿不清。丘真人揣测着,这个老僧定是来自古时中原的人物,而且大有可能就是三藏法师遇到过的那位。
想到这,连丘真人也不禁有些激动。看来这大和尚修为非浅,居然能入定千余年。那么可将我心中疑问,问他一问?
只听那老僧慢慢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众人一听,都是面面相觑,这?什么时候?怎么跟这老和尚说呢?要说,咱们夏朝立国还不到三百年,跟您老一比起来就是还没长胡子的娃娃,这让我们怎么跟您解释呢?
还是丘真人反应快,反问道:“老人家,您是哪的人啊?”
丘真人这样一问,要是知道这大和尚,是哪朝哪代的人,咱们不就能算出来有多少年了吗?
没想到这老和尚迟疑了一下,反问了一句:“你怎么叫我老人家?我看着你比我还要老些啊。”
众弟子听了这话,都差点就笑出声来,均想:这老和尚也不知道入定了多久,心中大约还记着自己从前的模样,这都快长成柴火了,还觉得自己年轻呐。
道安则想:和尚大概有一千多年没找过镜子了吧?可算天下第一不知道自己模样之人。
只听老和尚继续道:“我呀,我是,我是晋国人啊。”
丘真人只好依着和尚改了口,道:“大师,您这个晋国在哪啊?”
那和尚突然就两眼茫然,反问道:“在哪?在哪?晋国没了。”
“什么?没了?”真常子嘀咕道,心想这老僧怕是脑袋里也长草了,这都说些什么烂七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