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真常子就被道安的一声惊呼从梦中吓醒了。
其实这里说是睡,还真的与一般的人睡觉有所不同。修行人“瞌睡”这一关突破不了,绝不可能上道的。毕竟打坐的时候,需要静下心来,就容易犯困迷糊。
要么就是坐在这个地方非常散乱,要么是刚刚静下来,又要进入梦乡了!这是因为心力没有提起来、松弛了,必然就会入睡。
所以修行人常常采用“坐睡”,也有叫着“不倒单”的。在常人看来,他们都是坐了一夜,其实这种“坐睡”和真睡不完全相同,不但可以养精回血,还可开发智慧、开通经脉、集聚丹田阳气。
“我说道安师弟,好师弟,一大清早就大呼小叫的干嘛?”真常子觉得自己对这个师弟的耐性就要到头了,他一边责怪一边用胖手揉着眼睑。
“师兄,你快别睡啦!那个老和尚不见了!”
“什么!”真常子也嚷了起来:“还真是闹鬼啊?”
真常子看了看,果然!昨天那个老和尚所坐的空置空空如也!道安疑惑道:“师兄,咱们昨天不会是碰上狐狸精了吧?”
“狐狸精?什么狐狸精?”真常子显然还没缓过神来。
“昨天的那个和尚啊,是不是有个狐狸变化了来诓骗我等。”
真常子听了这话简直是气就不打一处来,反问道:“师弟,你可曾见过这么老朽不堪的狐狸精吗?”
丘真人自然不相信有狐狸作崇,不过这种世外高僧,有此结局却也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吩咐弟子们收拾东西上路,乱哄哄的一阵子之后,众人都整装待发了。
以丘真人为首,他们再次面向那个和尚坐化的地方,准备施个礼就上路。丘真人吩咐道安点起一支火把,准备出洞的时候照明用。
可这火把一燃起来,大家就看清楚了,说这这和尚坐化,竟然真的化成了一堆灰尘。
道安难以置信,道:“难道这老和尚,就变作了这堆尘土?”
乍看起来就像是燃烧过的碳灰一样,而且灰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真常子也看到了,说道:“师父,这里面好像还有东西。”
丘真人心里咯噔一下,亲自伸手一摸。嗯?什么东西?硬绑绑地还挺长。掏拿出来一看,是个长形的木盒,因为年久日长上面的雕漆都快磨平了。
揭开盖子,安放着一卷古书,上面四个鸟篆写着“火灵之书。”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师徒十九个人过了葱岭继续走,就走入了大漠。
沙漠上白雾茫茫,什么景物也看不到。朝霞出来时,雾色逐渐由白变红,沙漠上的烈日就像是不断折射出各种光彩的宝石,把无穷的热量投向滚烫的砂砾。
死静的大漠,死寂的沙海。雄浑、静穆,这里的一切都死去了,总是给你一种单调的颜色:黄色、黄色,永远是灼热的黄色。仿佛上天在这里把汹涌的波涛、排空的怒浪,刹那间凝固了起来,让它永远静止不动。
火红的太阳越升越高,照射着这沙海上无声的“波浪”。刹那间,大沙漠上升腾起一片灰蒙蒙的沙雾。道士们人每一个头上都顶了一个大大的斗笠,一身白衣格外的耀眼。
丘真人扶了扶斗笠的沿,抬眼望去,到处都是单调的黄色,连一棵树木都没有,沙漠的广阔使每一个人都感到疲倦,似乎永远走不出去似的。
时近亭午,太阳升得老高老高,晒得沙漠直冒烟。丘真人吩咐休息一会再走,支起凉篷各人都喝了几口水,不敢多饮。站定了就觉得脚下沙子热得烫人,叫众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匆匆喝了点水继续上路。
每一次呼吸都是炙热的,就像对着炉子在喘气。每个人心底都在盼着,又都在怕着,怕傍晚的到来。
终于挨到落日的余晖给沙漠涂上了一层红色,灼人的热气在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徐徐拉开的昏暗的天幕,它把整个沙漠都笼罩了。傍晚的沙漠显得更加苍凉和悲壮。
夜幕终于降临,一抹惨红的弯月高悬在天边,漠然地注视着这片荒凉之地。众人们一路上若是碰见枯死的胡杨树枝都各自捡在手中。虽然各人所得不多,有的人甚至一枝也没捡着。
不过,聚少成多,这会儿汇集在一起,也能生一小堆火。众人背着的水囊不少,这会儿就用这火煮起茶来。
“师父,请用茶。”大弟子真常子把煮好的茶,倒了第一杯捧给丘真人。
丘真人接过来,吹了吹,饮了一口,说的道:“唉,这大漠连咱们走起来都这么辛苦,不知道那历代的求法僧,他们人少势单,又要背着沉重的行礼,都是怎么走过去的。”
“是吗,那为什么咱们走起来比他们容易。”
“你傻啊?”真常子敲了一下道安的头说道:“咱们身上都带着丹药,几乎不用带粮食,省出来的力气就能多背水。”
“对啊,咱们吃了师父炼制的未央丸,肚子不饿还特别有劲。”道安摸着脑袋说道。
“还有呐,那些和尚只会念经,要是遇上恶人、野兽只有被吃的份,可是咱们都带着家伙。你说是不是强多了。”真常子拍了拍自己的佩剑。
道安反问道:“师兄,你这话不对啊,野兽吃人不假,这恶人强盗怎么会吃人。”
真常子一时语塞,强自辩驳道:“你哪里知道,这恶人不只打劫,还要吃人,不然他们在都聚在荒山野岭,靠吃什么活下来。”
道安本来以为抓住了师兄的把柄,可以扳回一局,可是被这么一说反倒自己迷惑起来。心中暗想:师兄这话怕不无道理,这强盗总在穷山恶水,险山峻岭出没又不事生产,他们哪来的粮食。
难道他们每次抢劫之后,真的要把人做成肉干?想到这些,道安不禁打了个寒颤。又想,这一路以来也没遇上半个强盗,不然倒可以问问。
想到这里,又问道:“师兄,咱们这一路以来,半个强盗也没遇见,你怕不是诓我?”
真常子一愣,这事他可从来没想过,他们这一路走来连半个强盗都没碰上。若是在中原之地,说四海升平,道不拾遗的也就罢了。怎么这方外之地,也这么太平?
可是,离开了西夏之后,他们一路行来战争的疮痍随处可见。难道,强盗们都在战争中被打死了?
只听一直闭目而坐的丘真人,此时却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西域的情形,只怕是强盗都活不下去了。”
众人一听都是默默无语,各怀心事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