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鲲看父亲的气消了一些,又问,这位上府万户大人黑答儿要来视察阴山县,还要唱堂会,会不会邀请父亲。
“他敢不敬重我?要知道当年我也做过他的上司,这是要在从来那都是以文治武,哪像现在这般冠履倒置。不过,他就是邀请了,我也未必便去!你爹我向来看不上那些无耻小人。”
志鲲把心一横,劝说道:“可,人家究竟还是上府万户,不但位高权重,还手操生杀予夺之权。”
唐老爷轻哼一声道:“屁,我看是个歪脖坐一桌,谁也不拿正眼瞧他!”
志鲲也不再说什么了。
姐姐暮雨暂时住到志鹏的房间,唐志鹏狼餐虎噬地吃着姐姐带回来的槽子糕。
暮雨心疼地看着弟弟:“慢点慢点,我就知道你没吃饱!”
志鹏揩揩嘴角边的点心渣子:“我哪敢吃饱,姐,不是你回来了,今儿爹还不打死我。”
“咱爹的“忠孝节义棒”还留着呢?”暮雨笑道。
“这可是专为我留的,我哥连一次也没挨过!”唐志鹏想想就觉着冤枉,在父亲眼中,自己永远都是闯祸的那个、惹父亲生气的那个,哥哥志鲲似乎就从来没犯过错误,可他就是看不惯这个从来不犯错误的哥哥。
暮雨没有接着立青的话往下说,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你有没有发现你大哥,今天晚上,整个人都怪怪的?”
“大哥不是一直这样吗,可能是书看多了把人看傻了?你在家的时候,他就不这样吗,你忘啦?”
暮雨叹口气:“不对,你大哥是这脾气不假!不过,今天他好像是装出一种刻意地不爱说话的样子。”说着,暮雨把头转向窗口,深思起来。
唐志鹏见姐姐不高兴了,便没话找话道:“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原来这暮雨从小体弱多病,从小就全靠汤药吊着性命,勉勉强强维持到了十岁时候,已经是气若游丝,最后那口气随时都能断了。唐府那十来年就没安生过,郎中大夫不知道请了多少,人参鹿茸都快能当饭吃了。
可是眼看唯一的女儿朝不保夕,万幸碰到了南岳魏夫人路过阴山县。也是老天开眼,唐家夫妇带女儿去请天下闻名的魏夫人救治,却被魏夫人看上了。
唐家这样的世宦人家,本来怎么会舍得让女儿出家修行。可是,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就这样去了,于是半喜半悠地让女儿拜了魏夫人为师,从此随师父修行,远离故土。
不过,暮雨天姿过人,也深得魏夫人喜爱。因此稍长以后,每两年都要回来一次。然后这次才过去不到一年,居然又回来了。唐家人自是喜欢无限,可是弟弟志鹏却有些奇怪,姐姐为什么回来的勤了。
志鹏知道,姐姐就是再喜欢自己,和家人却不甚亲近。绝不可能一年不到又回来家里,难道就为了自己这个调皮捣蛋的弟弟?
“一言难尽啊……”暮雨把头低了下去。
志鲲经过暮雨的房门,站住了,听听动静,独自踩着狭窄的楼梯上到阁楼。阁楼门打开,不大的空间里堆满唐家旧时的用物,橱柜、瓶瓶罐罐、书,还有去世的先祖生前的衣物、画像,布满灰尘。
这本应该挂起来供奉的,可是本朝对于前朝衣冠十分敏感,唐老爷也只好把先祖冠服画像都收在这里。
志鲲不放心地走到阁楼门口,再次张望,确定没有人,开始在一堆旧物中寻找。一阵风吹过,书发出瑟瑟的声音,先祖的画像“咯嘣”动了一下,志鲲有些哆嗦。不过欲做大事,怎么能没点胆量,他握紧拳头,给自己鼓劲,继续寻找。
不多时,他注意到一只樟木箱子,没费功夫,就打开了。箱子里,盛放着唐老爷从前做官时候的官帽、袍服、朝靴等等。志鲲对这些都没兴趣,他的手塞到父亲的朝服下面,继续翻找,突然,他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露出满意的微笑。
这是他之前就偷偷放在这里的,现在只是来确认一下还在不在。自从把这物件藏这儿之后,他总是要不断地回来查看,深怕这东西不翼而飞了。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阁楼,照到父亲的箱子上,也照在先祖阴森森的画像上,先祖的脸半阴着没有任何表情,祖先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自己的这个子孙,这个子孙正兴奋而又有些颤抖地取了一件东西。
紧背低头花装弩!
也叫紧背花装弩,也就是江湖中俗称的"背弩"。其构造完全与手用之弩箭相同,但形式较小,唯多绳索三条。二索分左右,系于两弓渊之上,结之使成圈形;其另一索则系于弩机之上。
这可是发射暗器的杀器,唐志鲲的心狂跳起来。
又一阵风吹过。
唐志鹏从房间走出,似乎觉得阁楼上有响动,灯还亮着。这么晚,谁会在上面?他刚想朝阁楼处去探个究竟,只见哥哥志鲲一面扑打着身上的尘土,一面从阁楼上走下,志鹏一脸的惊讶,赶紧别到廊柱后面。
就见哥哥志鲲走下来,回头看看阁楼,又四处张望一番,朝自己房间走去。目送哥哥的背影离开,志鹏好奇地爬上阁楼,小心地打开门。
他警觉地用目光寻找着,仿佛是沿着刚才哥哥的视线将阁楼扫视一番,终于,他的目光盯在那口被哥哥拖出的樟木箱子上。
志鹏走过去,打开箱子,他的眼睛亮了,一个奇怪造型的小弩机,对着月光,仔细把玩,旋即又想起立哥哥志鲲来。
哥哥志鲲为什么把这样一个东西藏在这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于是依旧把弩机用红绸包好,关上樟木箱,离开。
阁楼内恢复了平静。
志鲲回到房间,脱下长衫、中衣,叠置整齐,欲上床,门开了,弟弟志鹏抱着被褥进来。志鲲眉头立即皱了起来:“你来干吗?”
“我那儿成了姐姐的闺房,劳您把这些书挪挪开,行吗?”
“客房不是空着吗?”
“客房咱们爹住进去啦!”
“什么意思?爹又挨娘的骂啦!也不怕被下人知道丢人。”
唐志鹏其实很想告诉哥哥,他做的一些事情,也别当别人不知道,比方说,刚才阁楼发生的一幕,他毕竟不是志鲲,说话没那么损。
而且志鹏看着面前这个满不在乎的哥哥,他太想问一声了,你为什么把那么古怪的东西藏在阁楼里,你想干什么?可是,对于这个从小就很严肃的哥哥时,唐志鹏还是没问出来,只是说道:“得了吧,这个屋间以前我又不是没住过,现在最多是旧地重游一番,你总不能让我睡院子里吧。”
说着,唐志鹏将铺上的书籍扫荡到地上,直接铺上被褥,躺了上去,对哥哥的横眉冷对视而不见。
志鲲又气又恼,指指地上的书嚷了起来:“这都是典籍!”
唐志鹏笑道:“我还想直接睡上头的,那样你会更加不愿意,也亵渎了这些圣人教训,不是吗?”他顺手取了一本在手上翻开,“瞧瞧这书名,这可都是光天圣人的遗训啊,这什么《天丹直指?咦?这是什么书?”
志鲲劈手从他手上夺过来,藐视地说:“这种书,你不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