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子真眼下面对的气氛可没有被月和志鹏那里热闹，他和尹轨面对面坐下，两个人互视了一会，灵子真终于开口说话。

灵子真小胡子翘了翘，说道：“我听说尹真人在金野仙被刺一案上起了关键作用，不知道确有此事否？”

“这是哪儿的话，一切决定都由三位盟主示下的。”

灵子真笑笑：“三位盟主可能只有一个说了算吧，李文谱本来就是个凑数的，还有一个孙紫霄恐怕也快完蛋了。这里面有贵教的一份功劳呢！”

尹轨皱起眉头：“哦，你说的这些事，我还不清楚。”

灵子真有些阴阳怪气道：“不会吧，贵教可是一向擅长于借他人的酒，浇自家的块垒。不知道？不可能吧？这次难道不是借了别人的刀，难道尹道兄要说什么秉公调查的话吗？”

尹轨一愣：“你找我，就是要对我说这些？请恕尹某不......”

灵子真忙道：“不不不，我想和你说一件具体的事，关于我的一位小朋友，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她叫唐暮雨，想必尹真人也认识她。”

尹轨更加愣住，他找我谈唐暮雨？什么意思？她是暮雨什么人？

不过，尹轨随即明白过来，灵子真叫他来谈的用意是，让他不要将身为身为南岳魏夫人派弟子的暮雨的证言提出来，也不要写入审结的卷宗之中，尤其是关于吴少府的护卫撤走这个细节。但为什么要这么做，尹轨却不明白。

灵子真说：“这是个成少卿掩人耳目的、徒有其表的审判。难道真人你不知道？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主要嫌犯张灵洞、杨金龙、梁渠等等未经任何审问，已经被砍下了脑袋。”

尹轨的确出乎意料，满脸惊愕。

灵子真又说：“非常之时，非常之法。何况本次凶案幕后的两个首脑人物，已经成为囊中之物，就不要牵动荷花带动藕了，搞得人人皆危，何况那么一个女孩子，你要知道她背后的魏夫人可不好惹，如果将她架到火上去烤，她师父会怎么想？尹真人，她师父会觉得这是你们天火教的态度，你难道是真的不懂吗？”

尹轨看着灵子真，对方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而且对这种不耐烦一点也没有伪装，看来对方对于自己这种不知轻重的行为十分不满，而且并不介意表现出来。

尹轨终于缓缓地点头：“我知道了。”他的满腔热忱就以这样的结果收场了。相比之下，灵子真要比尹轨老辣太多，灵子真一眼就看穿的事，尹轨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明白。

这就是两个人之间巨大的鸿沟。

被月和志鹏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拌嘴，牛用之奔来，一见志鹏喝道：“唐志鹏，带家伙赶快归队！”志鹏跳起身，跟着牛用之就跑。

被月赶紧问：“怎么了？”

牛用之边跑边回头道：“刚刚接到命令，让我们立刻去孙紫霄的府上。”

孙紫霄不是控制目前局势的三盟主之一吗？被月不解地看着两人离去。

不久，暮雨提着一个三层的食盒过来，之前志鹏和暮雨还说好，留在这里等着姐姐帮他拿点好吃的来，可暮雨来了，志鹏却走了。被月笑着说，志鹏这是去当弼马温了！

“弼马温？”暮雨搞不懂。

被月说了两个人刚刚斗嘴的经过。暮雨边听边笑，被月觉得自己很喜欢和志鹏斗嘴。

灵子真把该交代的都跟尹轨说了，尹轨绷出来的时候着脸，看到暮雨在，也不打招呼，对被月说：“走吧。”

被月看看哥哥，又看看有些尴尬的暮雨，小声地对尹轨说：“你不是要暮雨等你吗？怎么就走了？你这样多不好啊，你怎么了哥？”

尹轨故意放大声音：“没那个必要了，有人已经代替她谈过了！”

暮雨愣住了。

被月问：“谁？灵子真？他跟你说些什么？”

尹轨目光直逼暮雨，暮雨明白一切，垂下眼帘。尹轨走到暮雨跟前：“你说得不错，咱俩还真不一样，我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位朋友！还能来替你谈话，看来这个局里只有我是最傻的那个。”

暮雨沉默，没有抬头。

被月扯扯尹轨衣角：“哥，你说什么呢？”

尹轨的目光仍然直逼暮雨：“你放心，你的证词，你这个人都不会出现在卷宗里，甚至连这案件的卷宗本身也将是一纸空文！”

被月问：“你什么意思？”

尹轨愤怒地：“人早都杀了，砍下来的脑袋，估计早都送去给成少卿过目了吧，人家本来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说完拂袖而去。

“哥……哥……”被月追出去。

暮雨缓缓抬起头，眼角噙着泪水。

孙紫霄的住处此时人进人出，百余名的六合堂弟子把这里把守得水泄不通，，孙紫霄私人卫队整队被撤掉，与此同时，门口有一驾黑色的马车，停下后，车门大开，就等着孙紫霄出来了。

吴志真和志鲲站在对面楼子的小窗前，远远地看着小楼那边的情景变化。成少卿特意安排两名教内元老亲自登门，算是给孙紫霄最后的面子吧。

孙紫霄终于出来了，似乎气定神闲、风度依旧。吴志真冷笑道：“这老头，还装镇定，都无可奈何花落去了！”

志鲲内心对孙紫霄的遭遇有点惋惜，毕竟曾是是教中元老，当然也跟随飘高老祖出生入死，如今落得如此下场，而且等他被押送到被软禁的地方，处境还会尴尬，因为聂师道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几天前，聂师道已是阶下囚，孙紫霄还是零时的三盟主之一，如今却马上就要同囚一室为伴了，人生就是无常，眼看他起高楼，又眼看他楼塌下。

押送孙紫霄的囚车从两人眼前缓缓开过，渐渐驰远了。吴志真拍拍手：“咱们也走吧，青史的一页就算翻过去了，新的一页已经展开，马上就轮到我们大展拳脚啦，志鲲老弟！”

此时，对金野仙刺杀案的调查，以聂师道和孙紫霄被遣送而结束，或者说叫不了了之，鲁妙典也跑得不知道去向，他本来也在吴志真要捉拿的人员名单之上，可是现在主角被囚之后，也没人再想着要把这个漏网之鱼捉回来了。

经历了这场政治斗争的全过程，志鲲算是明白了，所有的大人物都这么玩牌，只要大鱼捉住了，小鱼小虾都无关宏旨。

跟着吴志真，他还明白一点，在这变幻莫测的世道里，要跟对大鱼，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越发后悔自己当年被鲁妙典一怂恿，就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地要去刺杀上府万户口黑答儿。

志鲲想，那些经历，都是付学费，经此一役，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志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