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道人还从未碰到过被弟子当面顶撞的情形,脑门的青筋都跳起来了:“唐志鹏,你在替谁说话?你是看守,他是囚犯,这么简单的事你搞不清楚吗?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
志鹏不敢再出言硬顶,声音小了下来:“他要喝水,我来问您,这有什么清楚不清楚,您要是不许,那就不喝呗。”
天宝道人余怒未消,咆哮道:“我告诉你唐志鹏,马上回去把人给我看死喽,你要是不服从老子的命令,老子就教你明天滚出六合堂。”
看志鹏没有立即服从,天宝道人目光阴冷地逼来:“听明白没有,唐志鹏!你还愣着干什么?你脑子是不是僵住了?”
志鹏小声嘀咕道:“也就一杯水的事,您就真要赶我走啊,这要关的是您,您要是想喝水了,我该不该问问……”
天宝道人眼睛都充血了,回头高喝道:“牛用之!你给我过来!……”
“别别别,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志鹏连忙重新背上宝剑,又往回走。
尹轨笑眯眯地盯着一脸沮丧地志鹏拎着剑回来:“我给你出难题了,志鹏。”
“实在对不起,您得忍忍了,等天亮再说。”
尹轨坐在椅子上,志鹏沮丧地握着枪站在尹轨的对面,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尴尬的味道。
“端起剑来吧,指着我,我建议你照着军令做,我能理解,志鹏。”尹轨说着,口气还是那么的风轻云淡,和天宝道人形成了完全的反差。可尹轨越是波澜不惊,越是口气和平常一模一样地温和可亲,志鹏就越觉得自己的胸口疼痛。
志鹏看看身后,平端宝剑,指着尹轨。
看着面前的剑刃,尹轨说:“我刚才就在想啊,要是你你姐姐如果看到今天这一幕,她会怎么想?”
志鹏表情复杂,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
“好在她去了玄都右胜府,多远啊,海上都要漂大半年呢……”
说着,尹轨看向志鹏:“否则,她真会难过的,你觉得呢?”
志鹏垂下了眼帘,无言以对。
“你不用回答我,我也不需要回答。”尹轨的视线落在闪亮的剑尖上,
并继续说道:“你相信吗,未来要和你共度一生的那个人,其实在与你相同的时间里,也忍受着同样的孤独。那个人一定也怀着满心的期待,拥着一腔孤勇,穿过茫茫人海,也要来与你相见。。”
志鹏只是默默地站立着。
“每一座城,总有那么一段故事,或长或短,却又总是那样的扣人心弦。楚庭也是一样,这里留给我了太多的动人心魄,我们留给楚庭的又是一段怎样的故事呢?在这里我认识了你姐姐,一个美丽、俏皮、可爱,我想把世上最好的形容词都给她,但是在我心里也不及她的万分之一。第一次见到她,纯真、嗓门大,三里开外你也能听见她大声喊你的名字。悉数红尘种种,因缘际会的初相见又何尝不是似曾相识的别后重逢?”
志鹏手上的剑刃再一次明显地颤抖起来。
“兵刃相见了,不是吗?政治就是这么无情。你姐也是太天真了,是呀,爱的冲动,有时会比死亡的伤害来得更猛烈……那晚上,她紧紧地搂着我,亲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推开了她,明明我想迎合她,却偏偏拒绝。我感觉到她需要我,就像我需要她。可是……别误解,志鹏,我和你姐的爱非常地单纯,我们爱的只是彼此的灵魂。因为我预感到了,有什么东西隔在我们之间,是什么我出门以后也没想清楚,现在想清楚了,也只有到了今晚我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志鹏终于闭上了眼睛,手中的宝剑闪过一道寒光,低低地落了下去,心想:“他和我说这些,看来真是凶多吉少,难道他们真的要除掉尹真人,难道他们真的要清洗掉天火门的人?”
尹轨抬眼温和地笑了:“不错,就是这把剑。我预感到了,要想超越我们彼此不同的门派之别,拥抱在一起太难了。你看被我不幸言中了吧?”
“志鹏,你知道,佛门中四大金刚手中的利剑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志鹏依然无语。
“就是用来斩断光阴的!也斩断爱情。”
志鹏不说话,心里在努力想着尹轨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可以打一会盹吗?”
“你请便。”志鹏长舒一口气,可心里并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
“你就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尹轨问道。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天宝道人一声咳嗽声,志鹏只能无奈地看看脚尖。
“也好,就让我们彼此沉默吧。嗯,这地点是不是太大了点儿。有意思,找了这么个地方,我们彼此在拷问自己的一颗心,是不是?”
志鹏不答,可眼眶里却充满了泪水。
尹轨笑笑,放平身体,整个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就传来了尹轨的鼾声。
志鹏见尹轨睡着了,才放松了神经,整个人松垮下来,一直端起的宝剑缓缓地放下去。志鹏看着尹轨,他的睡态平静得像一个婴儿。这让志鹏心里安定了不少,他的目光四下看了看,再次看到了远处长案上的台布。他提枪走过去,揭开台布,拿过来小心地为尹轨盖上,然后站到原来的位置,重又平端起剑。
这时候,门开了,牛用之提了一只瓷茶壶和杯子进来,小心地放在了地上。
志鲲和吴志真坐在两匹马拉动的大车之内,从车窗可看见沿街的全副武装的白莲士兵。吴志真向志鲲抱怨着百眼门的外线们把戏演砸了,以至于对李之龙的审讯进展不顺,这将直接导致行刺成少卿的事件无法坐实。
“不会是冤案吧?”志鲲问道。
吴志真说:“也算他李之龙倒霉,说是那天给他的命令不清楚,所以才误把车驾走入歧途,恐怕他很难说清。说不清就好,说不清就有大文章可做。”
“那堂主的态度呢?”
“都到这分上了,原先的理由已经不再重要了,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志鲲,正所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堂主是要将计就计,混水摸鱼?”
“聪明,而且为什么不呢?楚庭的白莲本宗应该有一位真正称职的统帅了!”说完,吴志真意味深长地看向志鲲。
“直接去总坛!”吴志真意气风发地对赶车的下命道。
到了总坛,吴志真上观星楼去向教内众多元老解释此次事件的原委,让志鲲在楼下等他。就在志鲲等吴志真的当口,被月从总坛里走了出来。见到志鲲,被月走上前去。“你是叫唐志鲲吧?”
“是呀,您是——”
“尹轨的妹妹,被月。”
“噢,对对对,我听我妹妹说到过你。”
“你从六合堂过来的?”
“没错。”
“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抓我哥哥?”
“噢,恐怕我不会比你知道得更多,我得到的消息,有人试图劫持堂主,甚至还要阴谋行刺堂主。”
“笑话,劫持堂主?我哥连走路都靠拐杖,他会劫持你们堂主?”
志鲲沉默着,神情有些不自然。被月见状继续跟志鲲理论着,志鲲也不针锋相对地辩解,只是简单敷衍着。被月见多说无益,于是转身就要走,志鲲拦住被月,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我建议你回家去,不要乱跑,事情很快就会过去,已经在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