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寿开怀的笑了,然后点点头:“我也觉得六弟长得是整个皇宫最好看的人。”她看了傅青纾片刻,也不只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打算,突然说:“要不然,我把你举荐给我六弟如何?”
她六弟,自然就是当今天子。
闻言,傅青纾夹菜的手一抖,冬笋肉片撒落几片,落在嫩白的鱼汤里,溅起的鱼汤落在她袖子上,她低头急忙擦袖子。被人误会也有误会的好处,总归心里提着的那块巨石倒是安稳落地。
淑寿也好整以暇的望着认真擦袖子的傅青纾,也静静的不说话。待女使帮她整理好,傅青纾对她回以一笑:“菜都快凉了,我们快吃,今日先生留了好多课题呢。”
淑寿又道:“这个你不想回答,那至少你告诉我,为何要警醒吴宝希吧。他一个小小的五品太常少卿之子,为何会入得了你的法眼?”傅青纾闻言看了淑寿一眼,淑寿又补充说:“你爹好歹也是一等国公。”
傅青纾喝了一口鲜美的鱼汤,认真说道:“我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这样跟着旁人厮混,会被埋没的。”
淑寿冷笑一声,仿佛听了一个什么天大的笑话:“年少的孩子,哪个不是可塑之才?关键是要认真学习,自己不珍惜机会,还要靠别人去警醒甚至求着学习,这等人,不交也罢。”说罢放下筷子,自己入内殿去了。傅青纾见温仪放下帘子,又拿起筷子,一改适才的矜持吃相,大快朵颐起来。
“对了。”淑寿突然掀开帘子,傅青纾利索将碗筷一放,站起来遮住餐桌残羹剩饭,问:“还有事吗?”
淑寿笑道:“下次去偷看六弟时,不要躲在湖边的枯柳后面,你每次穿什么衣服,六弟都看得很清楚。”
傅青纾脸刷的红透了,淑寿终于满意的进内殿去。待她将所有饭菜扫光时,她略微一想就明白,淑寿公主挑中她,是有缘故的。只是此时的傅青纾未曾料到,就是这缘故,将她以后的整个人生轨迹推出原本轨道,一生只剩下荒腔走板、苍凉悲愤可言。但还是孩童的傅青纾,尽管机智过人,却如她自己说的那般,终究是阅历欠缺,少了对未知危险的敏锐嗅觉。
回到房间,傅青纾从傅东来的书信中得知,她的娘亲和妹妹们已经踏上回京路程,不日就将抵达。傅青纾欣喜欲狂,连抱着淑寿转了几个圈。
有喜就有悲。自从上一次淑寿落水之后,由林浩然带头的京兆四傻便开始挑傅青纾的刺,虽然大多时候吴宝希以课题没完成为由拒绝同行,但还是有多次被林浩然强行拉上。傅青纾应付一二也就过去了,只是她没想到,林浩然他们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一日俞翰文老先生讲课时内急,出去如厕少许时刻,回来时翻开教案,可翻书的手却像是触上洪水猛兽,将书抛了出去,落在一位学子脚旁,这位学子原本想帮先生捡书,可目光一触及书本上的内容,脸瞬间红到脖子根,再也没敢动。
“到底是谁?”俞翰文老先生怒掌拍案,粗着脖子根咆哮,所有学生都低着头没人敢认。
俞翰文老先生一生清高廉洁,因为不耻朝中结党营私才能立身的做派,于是向官家自请在翰林院编撰修书,不再踏出翰林院,即便有人拉拢,也从来都是一口回绝。这一身铮铮傲骨,在这浑浊诡谲的皇城内,干干净净守了一辈子。没想到年老教学,却被人这般羞辱,当即一声咆哮。
此时林浩然出列,突然就跪了下来,痛哭流涕的认罪认错。原本大家以为他是良心发现才认错,没想到话锋一转,对准了傅青纾。只见他爬到傅青纾桌旁,抱着傅青纾的大腿嚎啕大哭:“老大,我们就认错吧。老先生一生勤勤恳恳高风亮节,如何能受得了这般羞辱,你快认错,我们绝不说出是你只是我们将春宫图放进先生教案中的。”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老先生更是气的指着傅青纾的鼻子:“你你你……。”还未“你”出一句话来,就倒了下去,满课堂的学子皆跑过去围着俞翰文老先生。傅青纾无奈的看着林浩然,随即也跑向人群聚集处疏散人群。也不知道是谁叫了太医过来,才将大家遣回座位。
曹谦拉拉林浩然的袖子:“老大,我们会不会把事情闹得太大了?”
林浩然不满的扯回袖子,小声道:“怕什么,我早就叫人传了太医过来,就防备意外发生,放心,我就想整整傅青纾,老头子不会有事的。”话刚落音,讲筵所外面一阵轰动,随着脚步声,身着藏蓝袍子的赵元祐在众人恭迎下走了进来。
外间一片雪白,映着朱红色的回廊,顶部深蓝色的斗拱彩画,赵元祐一身藏蓝常服,乌黑的青丝只是用玉龙扣盘在头顶,双手老成的背在身后,琼脂玉雪映着他的脸庞,年岁虽小,俊朗五官已成,他闲庭信步的走进来,犹如画中仙一般。
傅青纾瞥了依旧跪在地上的林浩然一眼,他也错愕的望着官家,呆愣的随着众人行礼。估计他也没想到,此次玩笑打闹会惊动官家。但也不难猜想,他们所在的讲筵所和官家学习的延义阁不过才一墙之隔,此番动静闹得如此之大,延义阁又怎么听不到。
赵元祐坐在先生的太师椅上,望着太医救人,目光扫过堂下众人,在傅青纾身上停留片刻,随即发问:“都说说吧,怎么回事?”声音沉静清冷,却略有一些稚气。
有学子积极起身正欲开口,太医却扶着俞翰文老先生坐起来,众学子惊喜的唤着“先生醒了”,当然,其中也包括傅青纾。但俞翰文老先生微颤的一起身,猛地就往身后红木书架角撞去,幸亏跟着赵元祐的那个少年侍卫用身体挡下,救了他一命。
“先生,你这是何故?”赵元祐让人扶俞翰文坐下,道:“如果有事,我自会为你做主。自尽这等事,就别做了。”
俞翰文跪下了,一顿磕头,老泪纵横:“官家,臣下在翰林院呆了一辈子,又受皇家天恩,在讲筵所授学,一生尽职尽责,就是朝中许多忠臣见到臣下,也要行师生礼的。只是未曾想到,年老授学,却还要遭受此等羞辱,臣下……臣下求您,一定要为臣下做主。”
“你放心,我一定彻查此事。”赵元祐亲自扶他起身交由内侍,伸出手指悄悄桌面,道:“二姐,你来说。”
淑寿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未曾偏袒傅青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