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傅青纾,原本就是高烧不退,待傅乔氏走后,她又心焦上火,引发了其他一些症状,原本只是一场伤寒发烧,结果缠缠绵绵半个月才算好尽,也算是能赶上过个好年了。
这半个月内,讲筵所换了先生,此人也是翰林出身,只是听闻俞老先生的遭遇,自己一直唯唯诺诺,明明是个先生,却把身段放的比学生还低。淑寿觉得无聊极了,便没再去过。只是到处闲逛,再将一切讲与傅青纾听。
比如上次辽国使团到来之前,虽然现在是太皇太后执政,但赵元祐毕竟是官家,需要亲自接见使臣的。但太皇太后考虑到赵元祐并未见过异邦人,届时如若吓到会有损国威,于是命鸿胪寺的官员给赵元祐讲解辽人相貌以及服饰之类内容。
淑寿讲得手舞足蹈,口沫飞溅:“你是没看见啊,那个官员,简直是把六弟当傻的,来来回回的讲了几十遍,我在旁边都听烦了,说他,他居然说是我皇祖母的主意。然后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她挑着眉,故弄神虚的对傅青纾张牙舞爪。
傅青纾裹着被子窝在床上,十分配合的摇摇头,道:“不知道。”
淑寿双掌合十,露出十分崇拜的表情,忽然又学着赵元祐的当时严肃的表情:“六弟当时是这样的表情,说‘辽人是人吗?’然后那个官员都没反应过来,说‘当然是人啊’,这是六弟反问‘既然是人,无非就是面目憎恶了些,又有何惧?’”
淑寿一脚踩在脚踏上,拍着手背:“你听听你听听,这就是我的六弟啊,我们大赵王朝的官家,天子啊。是不是很有气魄,很有魅力?有没有更喜欢他?”
傅青纾看着她这越来越糙汉子的模样,想起初次见她那副端庄的神态,俨然就是两个人。她内心感叹,到底是什么让一个端庄美貌的公主,变成和她一样的……活泼可爱了?回过神来,见淑寿依旧在等着她回答,她笑眯眯的说:“确实很有气魄,有天子威严。”
忽然间,傅青纾瞥见雪团一样的小狗从门洞里钻进来,她想起林浩然,忽然面色古怪,小声地问:“淑寿,你去探望我的那晚,宫门已经落钥,你是怎么去的讲筵所?”
淑寿不明就里,道:“我有腰牌啊。怎么了?”
傅青纾赶紧摇头:“没事,你快点给我多讲点事情与我听罢。”
淑寿讲了很多,不过傅青纾知道,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跟她讲,例如朝堂上的斗争。
太皇太后新任命的大臣,会寻一些先皇命臣的传闻轶事,任意加以穿凿附会,在朝堂上攻讦他们。数月来,支持先皇变法的命臣罢的罢、贬的贬、杀的杀,已经所剩无几了。而官家,无论怎么反对,始终都无效。甚至,那些臣子禀奏政事,都略过官家,直接向太皇太后上奏。
即便是在后宫,赵元祐每天去探望生母朱太妃,都被太皇太后拦了下来,由头是向太后才是正儿八斤的太后,哪有不向太后晨昏定省,去探望一个太妃的。
诸如等等……。
这些内容,均是江雁行每隔几日就会通过书信传递给她的。她虽然无法见到赵元祐,但是仅仅从这些只言片语的叙述中,已经对赵元祐的无能为力和无奈感同身受。身为一个天子官家,朝政无法把控也就算了,就连探望自己的生母,还得先跟太皇太后和向太后请准。这种身不由己和无力感,只怕会把人逼疯。
在傅青纾的忧虑中,大赵王朝迎来了承光帝的第一个新年,经太皇太后同意,傅青纾得以回家同家人过年。当定国公的马车接着傅青纾出皇城时,她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掀开帘子一看,是林浩然的马车。他兴高采烈的对着傅青纾说了好多话,傅青纾一句没听进去,目光越过重重马车,看向另一个城门门洞。那里排了好长的队,均是年幼的男孩女孩。她随口一问:“那是什么?”
林浩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道:“那是宫中每年一度的内侍女使进贡。都是些孩子,年纪小,好培养。”
傅青纾目光始终没动过,又问:“他们的来处是哪里?”
林浩然不清楚她为何十分在意这个,对她的盛情邀请倒是一点不在意,心有不满,赌气道:“不过都是穷人家卖的子女,或者一些孤儿孤女、流浪儿等。这样的人没有根,没有弱点,忠心可靠,宫里人敢用。”
傅青纾轻轻点头,遂放下帘子,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