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纾起身,倚着院门看着一行人沿着幽径深处往近处来了,他们吵吵嚷嚷的,不知又在争些什么。争吵至高潮时,甚至还会停下脚步比划几下,好似下一刻就要干架了一般。只是这样远远看着他们,倒有种鲜衣少年意气风发激扬文字的感觉。
嗯,要不是每人身上背了一个女娃娃,还被女娃娃拍着肩膀让走快点。
那真的就是一幅令人赏心悦目的鲜衣少年意气风发春游图了。
她笑笑,转身吩咐女使准备好热水和食物,再将定国公府的马车停好。
吩咐完不到一刻钟,这群人热热闹闹的进了别院,有的嚷着饿,有的嚷着一身臭汗,更有甚者,林浩然直接躺在了青石上,大呼:“累死我了,我,下次如果是爬山,你们几个姑娘家就别去了,去了爬不动,还得要我们背。”
曹谦也甚是不满:“就是,平日里碰你们一下,就大呼男女之防,今日爬山了,就死缠烂打的要我们背,什么男女之防,九霄云外都没了影儿。”
几个姑娘当然不肯服软,叽叽喳喳的顶了回去。傅青纾被他们吵得头疼,拉过傅青瓷,又唤了傅之白,上了院外的马车。
林浩然见他们要走,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怎么就走了,晚上我还有叫了大厨过来炙鹿肉呢,鲜嫩的梅花鹿,大厨也是丰月楼的……。”
傅青纾拒绝道:“我晚上还有事,就不同你们多留了。”
马车内的傅青瓷一听有炙鹿肉吃,掀了帘子钻出来,往地上一跳:“姐姐,那我吃完鹿肉再回去。浩然哥哥,到时你送我回去罢,反正我们两家住得近。”
林浩然点头,又看向傅青纾,后者依旧上了车,问傅之白:“你呢。”
傅之白道:“我明日还得去太学院,今日就早些回去歇着。今日多谢林兄款待,改日从太学院归来,我再回请。”
林浩然对傅之白的邀约不甚在意,对傅青纾的拒绝却颇为不满:“你真没趣,爬山不去,吃饭也不来,特意为你准备的炙鹿肉,你都不稀罕瞧一眼。”罢了,他叹了一口气,从怀里锦囊里拿出一张折着的纸,揉成一团,扔给车上的傅青纾:“行吧,这个给你,没良心的。”
马车行远了,傅青纾才将这揉成一团的纸铺好,一脸愕然。
原来却是一张地契。
这座别院,是林浩然买给傅青纾的。
傅青纾急忙掀开帘子,远处别院门口,已经没有了林浩然的身影,她久久的望着喧嚣的别院,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间回到定国公府时,玉鸾仙早已等在房内,见她进来,递上一张纸条,而后服侍她换洗,道:“姑娘,这是季然目前能查到的所有信息,只有一些琐碎的事。因为目前人手有限,又接触不到深层次的人,所以信息并不齐全。他能否再给他半月,他亲自去一趟沧州,看能否查到蛛丝马迹。”
傅青纾笑笑,将怀里的地契折好,收在檀木盒里,再接过纸条,并不打开。
待洗漱完毕,她在美人榻上躺下,展开了那张纸条,上面记述了谭少明的一些个人生平。
谭少明,乃是河北东路沧州人士,年少时身怀才学,声名远播,束发之年便考上秀才。但他的才学好像到了秀才便止步了,此后多次参加秋闱,都没能中上举人。这一晃,就是十余年过去。三年前,也就是在谭少明不惑之年前,他考上举人参加会试,竟然还得了个同进士出身。之后便步上仕途,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就一跃成了京兆府少尹。
值得一提的是,他此前得了秀才后,便于当地的一苏姓富户结了亲,此后他的一贯开销用度,都是泰山大人提供的。但是在他做了京官之后,他的夫人便身患重病去世了。
谭少明自此将自己父母接进了京兆,又在京兆娶了新的夫人,便与沧州苏家断了联系。
而最近,谭少明新搭上了一个大人物,是朝中某位大员。也难怪,他最近底气足了这么多。虽然现在定国公府的近况颇为艰难,在很多重臣眼中,与破落户无异,但至少是他们这些鱼虾们足以仰息的。
可他,竟敢直接动定国公府的公子。
傅青纾目光一沉,放下纸条,对玉鸾仙道:“你看,升官发财死老婆,男饶三大喜事都叫他撞上了。”
玉鸾仙笑笑,从瓷罐挖了香膏,细细的给傅青纾抹上:“谁不是呢,也不知他的娘子是真病还是假病。如是假病,他们家或许还能跟沧州知府伸冤。……不过呀,这都三年了,即便是被遗弃,三年之后,也不知还有没有那个心去伸冤告罪。”
“沧州?三年前?”傅青纾皱眉,狐疑的看了一眼玉鸾仙,坐直身体,道:“起三年的沧州,我倒是想起一桩往事。”
玉鸾仙蹲在地上,低着头,将傅青纾的腿微微抬起,放在自己腿上,再细细的抹上香膏。闻言,问:“什么事情?”
“三年前,沧州的知府余知行,被通判一本奏上朝廷,道他私吞赋税,巧设名目向百姓增收赋税,害的当地百姓苦不堪言,更有甚者易子而食。当时朝廷震怒,彻查之下罪证确凿,余知行一家男子皆被处斩,女子削籍,发配边关。”傅青纾制止玉鸾仙的动作,站起身来,来回踱着步子:“而谭少明恰好也是三年前在沧州发迹,三年前,沧州,余知行,谭少明……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当时她还只是伴在赵元佑身旁磨墨,会记得这桩案件,也是当时有朝臣都等不及明日上朝,连夜将那个通判递上来的折子送到了垂拱殿,泣诉余知行的罪行,和当地百姓的惨状,痛心疾首,几欲晕厥过去。
后来赵元佑查看了奏折,也是气得连夜下令彻查。不消几日,刑部连同大理寺便将此事查清,上了折子道明原委,一同上奏的还有余知行画押的认罪状。当即,赵元佑甚至都没禀告太皇太后,就下令将余知行抄没,男子处斩,女子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