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还未踏进府内,站在门口的门房就跑进府内,大声呼喊着:“老爷,大娘子,姑娘回来了。”
傅青纾刚刚进了门槛,傅乔氏就领着众人奔了过来,她一把抱住傅青纾,带着哭腔骂道:“你你,出去也不跟我们,为娘的还以为,还以为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也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是啊,不管怎么样,出去都应该跟你娘一声,我们又不是不让你出去。”近年来越来越疏远的傅东来,也忍不住嗔怪了她几句:“你看看,把你娘亲吓得,就差没把整个京兆翻过来了。”
傅青纾闻言,倒是有些感动,她对大家致歉,又低低安慰了傅乔氏几句,这才拥着众人进去用饭。这顿饭家人几乎都在,许是许久不曾坐在一起吃饭了,懂大家吃起来也聊得格外开心,也没有发生其他不如意的事情。
饭后,傅青纾原本是想去跟傅青瓷上几句的,可傅青瓷总是要去看孩子,也不待傅青纾把话完,便一个人独自离开了。傅青纾看着她消瘦孤单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沉了下来。
傅青霁将一切看在眼里,拉过傅青纾,岔开话题道:“你可不知道,你这一走,可把我们都急坏了。不过啊,我们也猜到了,你不是去看江叔叔,就是去净因寺了。果不其然,母亲派去的人,并没有在江叔叔的墓碑处找到你,那我们就,你定是去了净因寺看林浩然。母亲急了,还想着要亲自去净因寺找你呢,被我们拦下来了。毕竟那寺庙,也太偏远了,还在半山腰。爬过一次,可难爬了……。”
傅青霁絮絮叨叨的了许多话,傅青纾听得也不是很认真,时不时的点点头。惹得傅青霁忍不住弹了下傅青纾的额头:“我问你何时去看江叔叔呢,你点什么头?”
傅青纾这才回过神,道:“大约是明日吧。”
“那我陪你一起去。”傅青霁笑意盈盈的看着傅青纾。傅青纾却是摇头:“还是不了,你和瓷孩子的周岁宴举办在即,事情必定很多,你就在家,帮着些母亲吧。江叔叔那儿,我自己一个人去看就好了。”
傅青霁见她的坚决,也是无奈的点头。见傅青纾眉眼间有了疲意,于是便起身离开了。待她走后,傅青纾在书房独自坐了会儿,忽然起身,提着桌上的酒壶往院子里而去。
她坐在梨树下的石凳上,把玩了许久那个装酒的碧玉瓷瓶。几年不回来,傅家一应用品摆设,已经全部换成如此珍贵的物件了。
傅青纾提起酒壶,直接对着线条流畅的壶嘴猛地灌了几口,然后提着酒壶往梨树旁的石堆撒落一些酒,似乎是自言自语道:“喝酒吗?”
没有人回答她。
傅青纾顿了片刻又自顾自:“大概是不喝的把,你那么。”
“纾儿,你怎么在这。大夏的,晚上院子里蚊虫不多吗?”傅乔氏不知何时进来了,她身后跟着傅东来。见她在这儿,他们二人径直走了过来。也不知道,她刚刚的那番举动,傅乔氏和傅东来看见了多少。
傅青纾忙起身,问他们二人前来所为何事。傅乔氏只道不过是母女寒暄几句,没有其他要事要。
二人絮絮叨叨的了一阵,傅乔氏见傅东来独自坐在一旁,索然无味的样子。于是起身道:“你们两父女聊吧,我去看看给瓷和霁儿孩子的米糊煮好了没?两父女聊,就好好聊,不要动不动就吵,知道吗?纾儿,你爹爹近年来身体不大好,不要气他了。”
傅青纾和傅东来同时点点头,傅乔氏见状,终于满意的款款而去。
“你……。”二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沉默。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傅青纾合上了书,心里也有些感慨,毕竟,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识过傅东来的叨叨神功了。但是遗憾的是,傅青纾没开口,傅东来也没有主动开口。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相顾无言的坐了片刻,傅东来终于起身,道:“我去看看你娘亲。”
傅青纾也站了起来,道:“绿萝,送侯爷出门。”
傅东来听了这话,眉眼间尽是失落。自从多年前,他们刚刚踏入京兆,兵符上交,权力被卸,无奈之下他出了一个下策,让傅青纾入宫接近赵元佑。但是事后,他又答应赵元佑演了那一出戏。从那一刻开始,傅东来就知道,傅青纾对他就有了心结。
后来……再后来,他在林浩然之死一事上落井下石,就让傅青纾彻底对他封锁了心门,不愿意同他再多一句话。
他有苦衷,他有缘由,但是又如何,她的女儿不会再听他话了。
傅东来出了傅青纾的院落,走到院门口时,他又站住,扶着月拱门的青石砖回头望,但是那扇亮着微光的书房,始终没有人出来。
“他走了没有?”傅青纾坐在太师椅上,卷着一本书,目光却看着实木桌面上。
候在一边的绿萝听了这话,从门口心翼翼的探出一个脑袋来,道:“侯爷在门口,哦,现在走了。”
傅青纾将书一抛,微微沉吟,从桌后走了出来。走到门口,望着傅东来那远去微微佝偻的背影,鼻尖突然一酸。
什么时候,她那高大伟岸的父亲的背,已经弯了?她的父亲傅东来,曾跟她过,他是靠着当兵发迹的,靠的是战场上豁出性命一刀一刀拼搏出来的,功绩是一战又一战积攒起来的。军队,是他发迹的行当,也是他永远引以为傲的身份。
所以无论何时何地,傅东来从来都是以最严格的军规军纪要求自己。他走路,永远是挺拔着身躯,昂首向前,大阔步,目不斜视。
可是,这才十余年,他竟然已经连最引以为傲的东西都失去了。他的背不再挺拔,他的步伐不再稳健,他的力量,不复从前。
望着昏暗灯光中那渐行渐远的微微佝偻的背影,傅青纾眼睛里隐约有些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