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从此,丑奴便用木桶接雨水来清洗自己和孩子的衣物和身体,顺便还能冲洗排污池,冲洗完后再在上面盖上一块从床上拆下来的长出一截的木板以遮掩气味,好在,这禁地因为建在半山,关押他们的地方正靠在悬崖一侧,这排污池的水便直接顺着山体流到山下,不用担心炎炎夏日恶臭漫天。
也正是因为这里的地理位置险峻,所以几乎所有重刑犯都会被关押在这里,毕竟要来这里救人实在是太艰险了......
每当那树枝又长出新的枝丫,丑奴便会将其折去,保持着树枝流水的方向。
她经常出神的看着那树枝,几年了,那枝干竟然就这么和她耗着,生命旺盛,却依旧那般粗细,也算神奇。
可是最近,它有些蔫蔫的了,因为墨云城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就是刚才小草洗手的水,都是前不久一个好心的丫头来送饭时提来的,她们必须得省着用。
因此,她和小草也很久没有水洗澡了。
......
看见碗里突然多出来的菜叶子,小草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用筷子将多出来的菜叶子捻起重新放回丑奴碗里,嘟了嘟嘴,端起碗咕噜咕噜的一口气把米汤喝完,剩下碗底的米饭,将碗递给丑奴看。
丑奴欣慰的抿着嘴笑,她知道小草是说她碗里还有很多,她不懂得教育孩子,自己本身懂得的也太少,教不了她什么,唯有一颗忠心,只有拼命守护。
六岁的小草因为营养不良显得异常瘦小,面上看来也不过三岁左右的孩童模样,只有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似乎所有的营养只是为了喂养这双星眸。
可就这双好看的眸子,在这样一张瘦得只剩下面皮,再加上两道粉红疤纹的脸上,却显得有些诡异。
丑奴看着小草的举动,既欣慰又心酸,她固执的用筷子挑出一些米饭给小草,暗哑的声音带着关怀。
“多吃点,长身体”。
小草可爱的眨巴了一下眼睛,才低头默默的将碗里的食物一扫而光。
吃完饭后,丑奴感觉到小草的靠近,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明明只是二十几岁的年龄却像个迟暮的老人般憔悴,动作迟缓。
岁月,果真是最磨人的利刃啊!
因为常年不见阳光,她二人的皮肤均显得异常,她是面上黄中带青,瘦得脱了相,而小草的肤色则是苍白得几近透明。
她伸出干枯的手掌轻柔的抚摸着孩子枯黄的头发。
“又想,听故事?”
那声音粗噶难听,小草轻轻的点头,明亮的眼神含着期待却又似木讷懵懂。
于是,丑奴又开始重复近三年来隔个三两日就会说上一遍的故事。
小草开口发音是从三岁以后,只是咿咿呀呀的,丑奴终于意识到要教她说话时,她却再也没有开过口,自然,和那些动物沟通时,她们只需要一个眼神,几个动作,以及喉口发出的低鸣就足够。
丑奴自责不已,她不会写字,只能讲故事,而这些都是她亲身经历的事情。
她的嗓子早被当年那场人为的天火无情烧伤,便一直很少开口,加之她自小在深山生活,缺少说话对象,语言表达方面本就有很大的障碍,嗓子坏了以后,她几乎就成了半个哑巴。
知道自己说话不明,所以她讲得很慢,希望孩子能够听得明白。
刚开始,丑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经过无数次以后,她终于能够把这些故事全部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剧情,经常这样练习,说话终于顺溜了很多。
这时,石室中又在不断的回荡着丑奴鬼魅般的乌鸦音......
丑奴原本只是山野长大的孩子,伙伴遍布森林,便是那些在他人眼中或凶残,或阴冷,或蠢萌的生灵。
可在她十四岁那年,相依为命的爷爷却因年迈离开了人世,留她在世间孤苦无依,她独自一人继续在那里生活了两年。
她居住的地方是一个悬崖峡谷下的林子,一天,从山顶上掉下一个满身是血的黑衣人,丑奴虽然从未与外界接触过,但天性善良的她从惊慌中回神后,毅然决然的选择救人,可刚将人扶起,山顶就落下无数的火球。
那是个秋季,天干物燥,树叶枝条一点就燃。
黑衣人昏迷不醒,却因为她的拼命庇护,始终留着一口气,只后背少面积烧伤,她却因大火蔓延迅速逃避不及毁了面容,嗓子也因呼入大量浓烟而受损,就在这时候,他们遇上了进山采药的小医女叶素馨和她的同伴。
叶素馨也就是小草的母亲,后来的民女王妃,而那个被救起的黑衣人便是墨云国的战神,当今圣上同父同母的弟弟,敬王封越。
山林被那场大火摧毁,丑奴便从此跟在叶素馨和封越的身边。
封越养伤半年以后,他的手下终于找到了他,他在临走之前向叶素馨的父母求娶叶素馨。
叶素馨的父母是很质朴的老百姓,知晓女儿早已爱慕封越,又察觉封越气质不凡绝非等闲,便多有担心他迟早会离开,也担心他会给他们这个平凡的家庭带来祸事,可同时也希望女儿能够嫁给一个情投意合之人,如他们夫妻二人一般幸福美满。
如今得知封越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战神,堂堂王爷,又开始害怕女儿配不上对方以后会受委屈,可看到封越态度诚恳,也早闻他的诸多事迹,纠结了两日后便也欣慰的含泪点了头。
于是,封越带上丑奴和叶素馨与岳父岳母告别后回了京都墨云城。
三月后,封越不顾皇室宗亲一直以来的反对,坚持以皇家礼仪迎娶叶素馨这位小医女为妻,此事震惊朝野。
因他战功赫赫,其兄乃一直扮演爱护兄弟姐妹的皇上,迫于无奈便也松口为其赐婚,谁又知道多少个日夜,封珏因为这个弟弟迎娶一个没有丝毫背景的医女而暗自嘲笑和鄙夷。
半年以后,敬王妃有了身孕,可就她怀孕三个月后的一天,王爷突然接到边境求救的信号,皇帝一道圣旨,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得不做出一系列后手安排在王府,带上十万兵马出使边境。
却没想到,他这一去,便从此杳无音讯,王妃至死也未等到夫君安然归来。
王爷离开后,王妃就开始经常感觉身体不适,可是,太医们都说并无大碍,可王妃本就通医术,身体的异常如此明显,又怎会相信太医的敷衍?
有次,丑奴曾听暗卫跟王妃说,如果流掉孩子,还有可能......
她没听清楚还有可能什么,但直到王妃产后去世,她才想明白,那日王妃坚定的对暗卫说“不”和“要留下来”是什么意思。
王妃是要誓死留下孩子......
在石室的几年,丑奴早就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那皇帝和祭师设计的阴谋,可谁又能想到,王爷用生命帮助兄长守护江山,却遭来这般谋害,那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从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至亲骨肉啊!
这权利,当真胜过世间一切吗?
丑奴心中对这世间的是是非非有把自己的天秤,她选择毫无隐瞒的对年幼的小草诉说真相,便是怕自己有个万一,小草却什么都不清楚。
在她认为,人,就该活得明明白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