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任凌钧看着坐在教室后头那个巨大的蛇头，仿佛从它暗黄色的眼瞳中，看到了“你真好笑”这四个字。

他直到现在还是懵的。

白茹果这只破猫，见到佘予风后，居然只是看了看它，再问了一下它是怎么来这儿的，佘予风丢了一番在自己面前一样的说辞后，她就同意它留下了。

她就同意了？

她就同意了！

什么也没问个清楚，直接让这条来历不明的大蛇留下了！

也不问它年龄是不是符合妖怪学院的入院标准！

这货一看就超龄了好吗！

而且它哪里还需要自己来教导怎么化形成人！

他甚至觉得，只要这黑蛇乐意，它能变十个人格出来！每天一个换着用！

任凌钧方才得知白茹果答应后，想要找她理论。

但无奈白茹果根本不搭理他，而是急匆匆离开了，只让他看好这条蛇。

？

任凌钧心里挤满了大大的问号。

这臭猫还真不怕佘予风是什么奇怪妖怪，一口把这些傻乎乎的妖怪们吃掉！

“任老师，多多指教。”

佘予风似乎看穿了任凌钧不满的情绪，暗黄色双瞳带着笑意。

“……”任凌钧沉默了一会儿，也露出假笑，“欢迎你，新同学。”

总得有点老师的风度。

任凌钧瞧着全班学生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说道，“你们现在高兴，是因为助妖为乐，还是因为能够靠近强者而兴奋？”

“助妖为乐！”

大部分如此答道，但小部分却小声说道，“我……我也想因为助妖为乐，但他实在太强大了……”

嗨！这帮小妖怪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耍花招不爱撒谎。

“没事。”任凌钧微笑，“无论是哪一个原因，目前来看，选择善良，并且是损己利妖的善良，仍然给你们带来了正面反馈。

你们内心满足，高兴，快乐，就是善良带来的馈赠。

佘予风能救过来，并不是善良的正面反馈，而是一种附加价值而已。”

“老师，我没懂。”佘予风紧紧盯着他，“我觉得你本末倒置。”

任凌钧与它对视，目光烁烁，“善良是自我的选择，但与人为善不一定有回报，它是有风险的。

所以选择善良的话，每次一定会得到的正面反馈，就只有内心的愉悦和满足感。

如果善良带来了别的回报，那便只是附加价值，算是一种额外的惊喜罢了。”

“但这个只是你的想法，我却认为，我选择救一只妖，而它活过来了，这种实际发生的事实回馈，才是我善良的正面反馈，而不是你这种自我安慰式的精神胜利法。”

佘予风的话语十分坚定而平稳。

任凌钧能看出来，它自有内心一套价值观标准，不轻易为人所动。

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的思想表现了。

“说得对，说得好！”苗茂茂坐起身来，举着爪子附和叫好。

“苗茂茂，你应该没有得到任何反馈，全班同学只有你没有选择救佘予风。”

一句话把苗茂茂说得耷拉下耳朵来。

任凌钧敛了笑容，将视线落回到佘予风身上，“佘予风，看来你在选择善良上，吃过不少亏。”

“没错。”佘予风爽快承认，“善良有用的话，我何必被灭族，还沦落至此。”

任凌钧顿时面沉如水，“那也是你一面之词！

坐在这里的，是一群孩子，还没有尝过冷暖酸甜，尚且不知自己往后余生如何，它们对自己要做什么，还完全一头雾水。

我作为老师，首先要做的就是引导它们向善尚淳。

要融入人类社会，自然就要先学会与人为善，我不可能教导它们冷酷淡漠，我首先要教会它们如何释放善意。

这是一段人际关系开始的基础，也是维系长久的人际关系的关键。

只有深陷人际关系网中，得过好、吃过亏，它们才能有选择地形成自己的个性，而不是现在天真如一张白纸的状况。

我告诉过它们，善良的底限和上限分别是什么，让它们自行选择，也告诉过它们，善良有风险，但必定会得到愉悦和满足感是必然的事，他人的道谢和感恩更会加重这一点心理安慰。

这已经是给予引导的同时，让它们有选择空间。

你这个被助者不知感恩，不言谢字，是你冷漠无心，但我不苛责你必须向其他同学道谢，但请你不要打压谴责它们选择损己救你的善良行径。”

佘予风不是说得没道理，善良确实只是一种心理安慰的精神胜利法，因为它不一定带来正面的实质反馈。

更多时候只是个人用善良来获取内心满足感的选择。

有很多人甚至因为善良得不到回报和感恩，逐渐变得冷漠，将善良的标准降到了不作恶的底限上。

这一点无可厚非，没有人乐意傻乎乎地选择善良后却得不到一句好。

任凌钧也不是个没事瞎善良的人，毕竟这玩意儿，过了头便是“圣母”了。

但任凌钧现在的位置是老师，不只是一个纯粹的成年人。

一个成年人可以任意批判任何社会道德约束下产生的思想产物，只要不作恶，不伤人，不违法，做什么都是可以的，自个儿口嗨几句当然没问题。

但是这里的学生，都如白纸一般，等待他这个引路人画上几笔色彩。

他必须首先告诉学生们，这世界上不止有黑灰白，也是有红黄绿的。

如果一味告知它们，世上只有如此晦暗的颜色，当它们提笔给余生上色的时候，便只能重复这种单调的色彩，晦涩阴暗。

作为老师，绝不能将成年人的思想灌输给学生，而是从孩子的心去看世界，让它们相信彩虹和光明。

说一句极端的，哪怕以后这些学生受了社会的毒打，也不至于一下子被打击成反社会人格，至少还心存光明。

这就是教导向善的重要性。

但佘予风却自以为是地把自己的功利主义想法四处散播，让还没形成向善价值观的学生们产生动摇，让任凌钧火冒三丈。

任凌钧面无表情地盯着佘予风，“不齿善良，在不惜损害自己妖力也要救你的这十九个恩妖面前，你还没有资格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