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垛子的一对主仆已悄无声息离去,张俊七和张俊梅却根本不知道他二人曾来过。
张俊七还在思考连氏之死。
砒霜这种东西,大盛朝在先皇时就已经明令禁止。
从村民得知连氏死于砒霜的反应就可看出。
村民们对砒霜一无所知。即便被李老大夫科普过,也只是知道砒霜是封喉剧毒。不知其为何被禁。
小村落,又是十年前经过大换血,很多年纪大的人都死在了那场浩劫中。晚一辈,很多连县里都没去过。
颁布这一法令的先皇已经去世,如今登基的,是在做皇子时就被先皇冷落的九皇子。
这一法令没有得到广泛推广,许是皇上太忙,忘记了也不一定。
要不是在现代活过一遍,就如今面对的问题,张俊七是断断梳理不来的。
见张俊七皱着一张小脸沉思,张俊梅也不忍心。上前将张俊七抱在怀里。
“小妹,听大姐的,别再想了。你还小,这种事不是你该想的,娘去了,日子却还要过下去。你在家里要听老三老四的话,别跟你二哥顶嘴,听咱爹的话,好好照顾自己。等姐赚钱了,都给你攒着。”
张俊七知道张俊梅在不止是安慰她,而是给她承诺,她心里很感激。
张俊梅是个大方人,大方到结婚五年,年年日日贴补娘家。
于张俊七来说固然是好,可张俊梅的婆家呢?
姐夫陈大建呢?
张俊梅这样的行为,便是极不可取。
一味贴补娘家,在现代,那也是令人纠恼的存在。
只现在,当下,并不适合谈这样的问题。
最主要,张俊七怕张俊梅多想。
刘氏之前骂张俊梅只会生女儿,刻薄之极。
张俊梅就那么忍了,并不是因为张俊梅性格软不反驳,也不只是为了连氏而忍气吞声。
而是,张俊梅嫁给陈大建五年,除头一胎是女儿,还在长到两岁时被拐子拐走了。
之后,便是一年又一年地生女儿,张俊梅蒙了心智,被婆婆一次又一次蛊惑,将后来出生的三个女儿竟都给送人了。
而张俊梅只会生女儿并且冷血无情的名声就此传了出去。
这才是张俊梅忍刘氏的最大原因。
所以,关于张俊梅补贴娘家一事,张俊七只能容后再跟张俊梅好好说道。
被张俊梅抱着,张俊七身上暖和不少。
她很听话地应了张俊梅,“我知道了,我会听话。你也要好好的,娘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先暂时放下。”
说完,深吸一口气。
虽然做了虽然这么多年的闷葫芦,但张俊七的原身也是足够了解张俊梅的。
越是有事,越要藏在心里自己扛。
张俊梅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其实,她知道的。
张俊梅哑然而泣,“小七,你,你看出来了?”
“你放心,姐,不会冲动的,你别操心姐。”
张俊梅本想着先把小七安慰好,自己回去慢慢地寻找一些有关娘死的证据。
衙门不是经常讲究证据吗?她懂的,她认字,这些基本的东西,她都懂。
砒霜不易买还贵,那卖的地方肯定有记录的。
小弟却一眼就看穿了自己。
张俊梅欣慰,那个整日装傻的小七,终于醒悟了。
也好,娘的死换来了小七的顿悟。娘,你好好地走,慢慢地走。
多看看我们兄弟姐妹……
说通了张俊梅,张俊七再次陷入了沉思。
动机!
杀人的动机呢?原因呢?
东头张家,穷的张俊四九岁就得去镇上干活补贴家用。
老大远在桐城,多年不回,也无书信。
老二曾是混子,但近两年却安生不少,并未发生任何大事小情。因老二而连累连氏不太可能。
老三老四,一个憨,一个耿,自己才十一岁。
这个家,包括人,都没有任何钱财。
为财便可以排除。
连氏温温柔柔,腼腼腆腆,从不出门,遑论与人结仇。
仇杀亦可排除。
情杀?
开玩笑,她最了解连氏,哪来的劳什子的情杀。
所以,还是毫无头绪。
至于枉死的周大婶,她连周家的门都进不去,别说“调查”了。
“小七,答应姐,今天说的话不能让家里人知道。”
张俊七回神,自是求之不得。
“姐你放心,我知道的。”
“好,我们抓紧吧。”
张俊七姐弟回来的时候,刘氏已经做好了待客的宴席。
张俊七是知道自家条件的。
坐镇的堂屋只有小两间,换算成现代计量方式还不到十八平。
堂屋东西两侧各有三间并排的小房,每个小房皆是十平。
除了盘的小炕外,只够放桌椅和衣柜。还得是挤着放。
堂屋南面是院墙,院墙自建房那年到现在就没修整过。
破洞,滑土,墙体断裂,墙高也随着时间消磨地越来越低。
问题一大堆,算是危墙。
堂屋后头还有一个不小的柴房,四面漏风。
顶上的茅草和四根木柱倒是新的,那是张俊四上次回来重新砍的几根长木柱。
厨房就不必说了,在堂屋和西边屋子的拐角处。
里面三大口烧锅,两个案板,几个箩筐,些许柴火。
养老母鸡的地方在东屋和堂屋的拐角,常年鸡屎鸡粪堆积,又是和张俊三刘氏的屋子最近,那味道再别提了。
只张俊梅和张俊四回来时会好好地将家里收拾一通,然而两人前脚刚走,后脚便恢复了所有原样。
这样的家庭,在古代其实并不算罕见,至少表面看上去不能算太穷困。
张俊梅不停贴补,张俊四从不停歇地赚钱。
要是真过的好,他二人完全没必要这样。
可见,内里其实空的厉害。
穷是穷了点,只要肯动手,总能起来不是?
还不算太没救。
抬棺的村民们是现代时间下午两点回来的。
算上自家人,所有人围坐成三大桌。就那么等着刘氏,足足等到下午四点多。刘氏才将做好的饭一一端上客桌后。
张俊七这桌,刘氏做了满桌子的白菜,冷调的三个,有的连醋都没放,葱瓣儿也没见到一点。
热炒的三个,不仅一点油水都没有,白菜梆子上甚至还有没洗净的泥巴。
倒是有个白菜汤,里面漂着点碎肉末和油腥。
张俊七连一筷子都没来的及捞,白菜汤就被一抢而空。
张俊七没办法,只能夹了两筷子冷白菜,硬是咽了下去。
立眼瞅瞅另外两桌,得,刘氏还真的没有厚此薄彼。
全是清一色白菜盛宴。
平日都是连氏做饭,张俊七印象中虽然也没油水,到底味道还行,也都换着花样。
什么粗粮野菜,小葱蘸酱,烧馍配大葱。还有一大锅热腾腾的玉米糊糊。没什么油水,食材也不值钱。
可此刻的张俊七真的想念的紧。
没想到,刘氏竟然连花样都不换,就这么整了三桌子的白菜。
这可是待客的,不是自家人。
刘氏还真的做的出来!
张俊七怨念似的瞪着扭着粗腰的刘氏。
可笑刘氏竟还给她一个“你懂的”眼神。
张俊七真的要被气炸了。
抬棺的村民们也几乎是从头抱怨到尾,到尾声时候像是屁股后有人追着一般。
一个个搬着自家的桌子凳子,逃也似地各回各家。
看那架势,颇有再也不想登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