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是我们不孝啊，这么多年给人当牛做马，到头来还是只能以这副样子回家。可是爹，家就是家，儿走多远也想家啊。要不是那主家不许我们往外传信，儿又怎会连封信都不知道写。好不容易写信回来，儿也顺利赎身，更是马不停蹄地往家赶，娘啊！是儿不孝，没能送您老最后一程。”

张俊大哭声凄惨，听得张俊七都有点动容了。

听着这意思，貌似是张俊大回不来也是有原因的。

只因为主家仆人，不能回来。

而且，轻飘飘地就把连氏收到信的事一句带了过去。

还是在全家人面前这样说。

这样一来，她连调查都不需要，老大直接为自己洗刷了嫌疑。

以张俊梅对老大的敬重，肯定就这么被“骗”过去了。

张俊七放慢了脚步靠近，轻轻地扒在门板上继续听着。

“好了大哥，你别哭了，回来就好，咱家终于团圆了。”

张俊三对连氏之死的真相一无所知，所以连老大最后一句话都没听懂，他就是不愿看着老大这样哭下去。

他这话不说还好，说了更是惹得张俊大痛哭流涕。

“可是娘没了，三弟，俊梅，都是大哥不好啊！”

连氏的逝世最是张俊梅的痛，见张俊大哭的这么伤心，也跟着哭了起来。

娘，你为什么收到大哥的信却不说，你可知道儿险些快要变成神经病了。

还好大哥说清楚了，不然她心里如何过的去。

张俊梅如是想着，殊不知门外的张俊七也是这么想她的。

张俊四今天下午才收到村上人带的口信，擦黑赶回了大张村，正好赶上一家人说话的好时候。

张俊大去桐城的时候，张俊四还小。他对大哥的感情并不深，可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大哥。

又依稀能记起侄女张蔓晶小时候还是他带着玩儿的，多多少少觉得亲切。

直到张俊大因为连氏的死，哭成现在这般模样。张俊四仰天，泪水无声滑落。

娘啊，你在天上可有看到，儿长大了，懂事了，可是你却不在了。

娘啊，你的儿女都很孝顺，都能过下去，可是你却不在了。

娘啊，你为什么啊？为什么要选择那样一条路？

娘，儿想你……

不知什么时候，门被压开了一条缝。

张俊七就那么看着张俊四，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痛，能让张俊四哭成这个样子。

两只眼睛里的泪水，好似永远流不尽，哪怕始终抬着头，可那泪水依然不听话地往外奔涌。

张俊七的心好像被什么抓住一般，揪的生疼。

那是孩子对娘亲的爱，她活了三辈子，竟是无缘体会……

可是连氏之死的真相不能告诉张俊四。

他太冲动，不能让张俊四因此反倒陷入未知的危险之中。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的氛围，张蔓菁懂事地把张俊大扶起来，拉过张明磊就扑通一声跪在张根生面前。

于氏想垫个草蒲团也来不及，只暗暗心疼一双儿女。

三个响头，姐弟俩磕完额头已全是灰尘。

“爷，都是我们的错，要不是我们始终长不大，爹娘也就不会被拖累，就能回来和奶团聚。害的爹没能见上奶最后一面。”

张蔓菁的眼泪跟旁人是不一样的。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说的就是张蔓菁。她这一哭，让张根生的心都软了不少。

而且张根生哪里忍心长孙张明磊这般跪着，忙从炕上下来扶起张明磊。

“好孩子，这怎么能是你们的错。”

于氏也把张蔓晶扶起来，一时间，更是千言万语尽在眼泪中。

郑氏一直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她一手挽着张俊二的胳膊，一手擦着眼泪。

可眼底似乎还有别样的情绪，张俊七依稀可以看到，郑氏似是在想别的事情。

一个人边哭边想事情倒也没什么。张俊七便不去在意。

他的主要视线还在老大。

很显然，一家人都被张俊大这番声情并茂的解释给打动了。

然而她觉得老大的说辞十分站不住脚。

大盛朝这些富人家奴仆的相关事宜她不清楚，但肯定也不会不允许家仆与家人通信的。

尤其张俊大已经是管家之位，哪怕是最末的管家，那也不可能被限制这么厉害。

除了皱着眉在门外偷听的张俊七外，唯一淡定的有些可怕的就是郑氏身旁的张俊二了。

虽然张俊二同张根生一样，时常黑着一张脸。

但不同于张根生的黑脸，张俊二此刻是一种阴沉。

如果张俊二再做个咬牙的动作或是闭眼拧眉，那活脱脱就是一个黑帮老大发火前的模板。

被哭泣声围绕的张俊二只冷冷地看着哭的凶猛的张俊大，从头到尾，一眼都没挪开过。

张俊七忍不住打了个机灵。

张俊二，怎么用那种眼神盯着张俊大。好似有什么仇恨一样。

张俊七记得，几天前还是张俊二主动说要去县里接张俊大的。

当时完全是发自内心，怎的一转眼，张俊二变成这般？

天黑透的时候，堂屋的哭泣声渐小，也没再说什么有用的，张俊七赶紧跑回了厨房。

晚饭，一家人破天荒地围坐在堂屋吃晚饭。

男人们在炕上坐着，女人们则坐在凳子上，围桌令起了一桌。

经过刚才那一通哭泣，老大一家没有刚来时的拘束。

张家兄弟也对张明磊多有照顾，时不时给张明磊准备的小菜碟子里加点鸡肉。

张俊二除外。

张俊二在张家本就是个另类，对这个人，张俊七还是只想暂时远着。

倒是多看了大堂正中央靠近张俊梅的张蔓菁几眼。

张俊七发现，张俊梅给张蔓菁夹菜的频率很多，而张蔓菁只笑着感谢，并未吃进嘴里。

同自己一桌的张明磊亦然。

比张蔓菁情绪外露的张明磊根本就没有动过筷子。

眼神中，对自己眼前堆成小山一般的饭也是满满的不屑。

这就是明晃晃的嫌弃了。

临晚饭毕，张蔓晶姐弟跟前的碗都是满的。

看来，在桐城过得并没有那么艰难。

等张俊七张俊梅张俊四收拾好碗筷，三人再次在堂屋落座。

看着张根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俊七知道，这是要说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