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止,我父亲刚死,王浑就派人秘密押曹将军回京,他则留在北境安顿我父亲的后事。明明是他害死的父亲,他却当着将士们的面做出伤心欲绝的模样,在营地操办了简单的丧礼。期间大肆歌颂父亲,声泪俱下,让人以为他是真的痛心父亲的离世,没人怀疑父亲的死因。父亲的遗体停放了三日,因要长途运回京城,遗体会腐化,所以火化了,后来带回去的是骨灰。我母亲一身素服迎接父亲的到来,没有大哭大喊,只静静地温柔地看着骨灰盒,好似每次父亲凯旋回家后那样看着。母亲捧着父亲的骨灰来到已设好的灵堂,她微笑着,笑的那么安宁,笑的那么满足。她对着骨灰盒了好久的话,当我们以为她这是在宽慰自己,是以另一种形式的发泄时,她却突然抱着骨灰盒冲向柱子。鲜血从额头淌下,她用最后一口气对我,不要再做武将……”
“吧嗒”,一滴泪滴落在瓦砾上,听到最后一句,不要再做武将,白鹄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晏夫人从不愿接受武将为夫,到全力支持夫君打仗,最后告诉儿子的一句话却是不做武将,这些变化,每次都是大转折。前面是幸福甜美的,而后面,是承受了多大的悲伤哀痛才会那样劝儿子。
殉情,她看过话本里有,但没见过真实的事。水阜村有几个孀居的妇人或鳏夫,他们的夫君和妻子去世时,他们悲伤,但没人殉情。未来的日子照样过着,不是他们不恩爱,只是情深还未及晏夫人这般浓烈。
“其实我母亲外表看起来是个很文弱的女子,可是她的内心,总会在遇到重大抉择时表现的决绝。明明世上还有一个我,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随我父亲而去。我想,她确实是爱父亲胜过爱我。在那之前,我不计较她更爱父亲,但那时,你知道我多想计较,多想让她更爱我一点,这样,她就会选择活下来了……”
晏阙的声音里透着悲凉,这是他少有的样子,白鹄的心被揪起来一样疼。才没了父亲,又马上眼见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这种双重的打击,双倍的哀痛,该有多强烈?
他那时候多大?听他是自那时晏将军晏夫人死后开始弃武从文,学了三年考中的状元,中状元时十五岁,那么三年前,就是十二岁。晏将军晏夫人去世的时候他才十二岁,十二岁的年纪,还是没长大的孩子呢。他不仅要处理父母后事,还要撑起一个家,凭一人之力坐到如今的位置。他如今的势力不是凭空得来的,是他以一人之力逐渐培养起来的!
她双手覆于晏阙的手腕上,当做安抚,问:“因为晏夫饶话,所以你才弃武从文?”
“不,因为我想做的事变了,我要混迹朝堂,我需要在朝堂上有很多的势力,我需要话语权,所以我要做丞相。当然,我父亲就是因为军中势力大才被皇上忌惮,我若再做武将,怎么令他放心?”
不过白鹄更好奇的是:“你想做什么?”
“既然我知道父亲是被皇上暗害的,我就要让皇上承认,是他害死的父亲,我要让他向下承认这个罪!”
白鹄惊的张了张嘴,让一国之君向下承认自己是因为忌惮大臣势力强大而暗杀了大臣,而且那还是人人敬仰,为国抗战的大将军,怎么可能?就算是个明君尚且不能做到这样,更何况像当今皇上这样的人。
“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可能?”
“你这么厉害,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需要耗费很长时间。你从十二岁就起了这个心思,筹划至今,已经十年了。后面不知道还要多久,你真的要为了这个耗费下去?”
“能让我坚持做这个破丞相的理由,只有他。我想也用不着很久了。”
“你是皇上派王浑暗杀的晏将军,你又如何得知的?”
“皇上一直以为我不知道父亲被杀的真相,其实自从得知父亲要与北原兵有一场恶仗时,我就悄悄离开我的军营赶往父亲的营地。未得上面的命令擅自出营是有违军纪的,违逆军纪,重则处死,轻则鞭刑。我也不知怎么了,那几日总觉得不安,感觉那场恶仗父亲会有危险,我很不放心,执意想去找他。而我当时跟随的将军曾经也是我父亲培养出来的,视父亲为师为长,他心里也担心,但以他的身份,是绝对不能离开营地的。既然我想去,他瞒过众人,将我做出染病的样子,好似一直在营帐中养病,不能出来见人,实则我悄然离开了。等我赶到父亲那儿时,仗已经打完了,也打赢了,父亲受伤了。
因我是违纪出来的,不能让人知道,所以我偷偷地进了父亲营帐。见到父亲时,他还能跟我话,他告诉我他发现了王浑在暗中偷换他的伤药,令他不能治伤。我当然很生气,我想给父亲找药,父亲却阻止我。他曹婴不见了,他怀疑曹婴有危险,或许和王浑有关,所以他想先按着王浑想要的样子做下去,不能打草惊蛇,让我去找到曹婴。
我依言找到了曹婴,如父亲所料,曹婴被人制住了。我寡不敌众,只能想办法接近曹婴。等找到机会后,曹婴告诉了我原来王浑是皇上派来暗杀父亲的,皇上忌惮猜疑父亲,担心他功高盖主,会取而代之他的皇位,所以一定要杀了父亲。父亲和曹婴关系极好,曹婴自知道父亲有危险后,就不停地想办法要逃出去通知他。我适时到了,他就让我转达,劝父亲心。而我将消息带回时,父亲的伤势更重了。好不容易溜进父亲的营帐,我看到父亲的脸色比上次更没生气。我将曹婴的话带到,父亲得知皇上要杀他,很伤心。最后他决定赴死,只要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王浑奸计得逞,皇上就不会连累他的家人。他想用自己的死保住我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