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下马后气喘吁吁地朝着周承年跪下行礼。
“免了,你们去听六殿下吩咐吧。”周承年抬了抬手,又指了指站在一旁指点江山的周承玄。
里正们起身后,又踉跄着向周承玄奔去。
“下官拜见六殿下。”里正们磕头行礼问安,他们本是没什么品级的小官,能得皇子召见,难免有些张皇无措。
“你们各自所管辖范围内的居民都认得吧?”周承玄又恢复了他不苟言笑的严肃神情。
“认识,认识。”里正们连忙答到。
“这些村民都按所在村落排好了队,你们负责登记,要是有多报,漏报,或有冒名顶替者,一经发现,我可要拿你们问罪。”周承玄冷声说道。
里正们又跪下磕头道:“下官遵命。”
“一户发一石粮,按人头多少可有增减。朝廷给的粮食就这么多,你们要是多发了,少发了,我可不好交代。”周承玄望了望粮车,厉声说道。
“下官遵命。”里正们跪在地上的腿有些颤抖,面对这个不怒自威的小皇子,他们着实有些害怕。
“起来吧,天色已完,抓紧时间干吧。”周承玄说完转身,向着粮车走去。士兵们纷纷行礼避让,杨武祥迎了上去,单膝跪地道:“殿下,末将办事不力,让您费心了。”
“杨将军请起,一路押运灾粮,路上多不太平,将军辛苦了。”周承玄弯腰将杨武祥扶起。
“哪想能出这档子事儿,杨将军可得好好谢谢六殿下,要不这多日的辛劳可要功亏一篑了。”周承年慢悠悠走了过来,悠哉悠哉地说着,微微笑了笑。
他们又向周承年躬身行礼。
“末将多谢六殿下,多谢四殿下。”杨武祥抱拳憨笑着,笑得很朴实。
周承玄淡淡道:“杨将军客气了。四哥,你就别打趣了。我看这天色已晚,我们不便行路。大军就在此处驻扎吧,明天再去巡抚衙门。”
后方车马行踏之声愈响,众人望去,原来钦差车队也跟上来了。
大军成功会师,百姓领了粮都撤走了,剩下几个无家可归,逃难到此的灾民,士兵们煮了些粥,灾民喝完也撤了,几个胆大的,没有撤走,就在大军周围露宿,等着明天一早便分第二碗粥。
沈毅行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看到人群散去,小皇子得了空,他才冒昧上前。
“小生沈毅行拜见钦差大人,拜见六殿下。”说着就稽首行了一个大礼。
周承年眯了眯眼看着周承玄,心想:“这小子惯会收买人心,这么一会就捡了一个书生。”
“沈毅行,你领完粮不回去,还有什么事吗?”周承玄肃声说道。
“回殿下,小生确实有事禀告。不知道殿下可方便……”沈毅行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眼周承年。
“这是我皇兄,也是正经的钦差大臣,我不过是无权的小皇子,你有什么事尽管向四殿下禀告,他可替你做主。”周承玄淡淡说道。
“小生拜见四殿下。”沈毅行向着周承年再拜,又行了一个大礼,抬头说道:
“感念殿下慷慨放粮,只是前几年水患,百姓多有饿死,里正说朝廷没有粮,坚持不开仓放粮,还让我们将年前欠下的赋税填补……”
沈毅行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接着道:“本来遭遇水患,颗粒无收,百姓都吃不饱,哪还有余粮纳税。不肯缴税,官兵就上门打砸抢烧,值钱的东西都抢走了。百姓四处逃窜,饿殍遍野,甚至……甚至易子而食……”
周承年和周承玄皆眉头深蹙,面色凝重,握紧了拳头。
周承年怒声道:“沈毅行,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河南水患,朝廷减免了好几年的赋税,还下令各州府开仓放粮赈灾。”
“小生不敢欺瞒殿下,此事事关数万灾民,小生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有!”沈毅行铿锵有力地说道,叩首再拜。
“起来吧,本王会上报朝廷彻查此事。你还有什么事要报吗?”周承年正色道。
沈毅行颤颤巍巍站起身,摇了摇头,躬身退下了。
“四哥,这些人居然如此丧心病狂,还有我们来的路上遇到那些黑衣人……看来他们是真的害怕我们到河南……”周承玄不安地凝视着周承年。
“这一行必然凶多吉少。六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周承年心事重重,他拍拍六弟的肩膀,转身走了。
周承玄也回到了账内,听了那些话,他百感交集,心中怅惘,今早起得早,昨晚也没睡好,又遇到这么多事,感觉有些头疼。
“殿下操劳了一下午,还未进食,侍卫们熬了些粥,殿下将就吃点。”杜多罗端了碗粥进来,双手奉上,端在胸前。
“我没胃口,你给他们拿去分了吧。”周承玄躺在床上,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
“是不是不合殿下的口味,奴才再寻些别的食物……”杜多罗怯生生地询问着。
“不吃,赶紧拿走!”周承玄怒声道。
杜多罗瞧了眼周承玄愤怒的神情,正要退下了。
“回来。”周承玄睁开了眼睛。
“殿下还有何吩咐?”
“把明初给我叫来。”
“是。”
殿下对明初是真的不一般!
过了大约一刻钟,杜多罗领着明初来到了周承玄的账内,他退出去守在帐外。
“见过殿下。”明初微微福了福。
“我有些头疼,你帮我揉揉吧。”周承玄依旧躺在床上,闭着双眼。
“殿下身子有恙,为什么不叫太医?”明初嘟了嘟嘴,她有些抗拒这种被人当丫鬟使唤的工作,虽然她的职业就是个宫女。
“这点小事,何须兴师动众,你来做就好。”周承玄侧身,一只手肘撑在头上,睁开了眼眸,轻轻说道。
明初不好拒绝,径直走向前,在地铺前跪坐。周承玄放下了手肘,又闭上双眼,感受着明初时而有力,时而的轻柔的手指,在他的额头处按压。
“奴婢听闻,殿下今日好生威风,灾民们都对殿下感恩戴德。”明初轻轻说道,她只是为了缓解两人沉默已久的尴尬。
“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也不必说那些恭维的话。”周承玄闭着眼,淡淡说道。
明初没有说话,手指继续按压着,揉捏着。
过了一会儿,周承玄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们曾经聊过的‘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吗?”
明初停了停手,委屈地说道:“殿下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奴婢当然记得,说了想说的话,却被殿下好一番威胁和恐吓!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周承玄笑了笑,说道:“当时我确实对你很不信任。毕竟就我和母亲相依为命,总要提防着些。”
周承玄又将沈毅行讲的话叙述了一番,明初咬牙切齿,异常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