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中连着半月的热闹，郑合欢也在府中沉寂了半月。繁华终是散去，毕竟时间能够一点点地将天大的欢喜冲淡，归于平静。

然而，在这个国度，十年之内不会有真正的平静。它无论何时都在酝酿着下一场震天动地的漩涡。显然，郑合欢已进入这深旋之中，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其造势，使其大到能够吞噬下一个天下霸主。

上一场胜利的余韵散去，下一场行动开始。

然而，这条路注定坎坷。甚至，开始，即是伤害。

郑合欢重复擦着手中的剑，房门却被扣响。“娘子，娘娘在前厅等您。”小婉站在门外候着，郑合欢手上的动作顿住，将剑收于剑鞘之中。

拉开紧闭的房门，阳光照亮内堂。行动还未开始，郑合欢却必须面对最赤裸的伤害，将一切破开，袒露在最亲的人的面前。

“走吧。”这是一场天局，郑合欢却只是肉体凡胎，她只能选择用这种愚笨的方式以痛止痛，顾不上得失，只为在乎的人们能够活得容易些。

宅子不大，通往前厅的路很短。厅中只有郑云一人，卸下华服，背影也显得单薄。郑合欢能够感觉到此刻站在面前的女子，并非风光无限的大秦宠妃，她只是郑合欢的姐姐，郑家的长姐。

忍住喉中的干涩，一步步靠近。

“姐姐，今日为何出宫？想见我，传我进宫便是，何必自己奔波。”迟早要挑明，终须打破死寂。

还未言语，却红了眼眶。背对着郑合欢，郑云双眸阖上，强忍泪水落下。压下心间的悲泣，转身，凝视郑合欢强忍平静的双眸。

“欢儿，停下吧…姐姐求你！”放下一切，只为最后的恳求能够阻止郑合欢走上这条险路。

“停不下了。”郑合欢已经接受，却还是会隐隐地伤感。

“欢儿，可以的。姐姐去求陛下，求他放过你。你信姐姐，只要你不走这条路，姐姐能保你活着。”郑云自是不愿就这样接受现实，她本就带着希望，她想要拼尽全力将郑合欢从悬崖边上拉回。

“姐姐，不可以的。从我来咸阳的那天，不对，在我活下来的那一天就已经开始。我不能停下，他更是不会停下。”

“欢儿，为什么要选择走这条路？爹爹娘亲也只是要你好好活着，为什么总想着去送命？为什么不能放下重新开始？”面对着郑合欢的淡然，郑云已然是细心裂肺了。

“姐姐，不行的，我放不下的。爹爹娘亲换了我的命，那不是新生，我忘不了曾经，忘不了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不选择这条路，我也只是日日回想过去，我不敢闭上眼睛，我爹娘在我面前倒下的样子。姐姐，人一辈子只有一次，我本该那一天死掉的。现在活着什么都不做，这具躯壳会呼吸，心还会疼。”

一字一句，字字沁血。

“欢儿，为何要这么痛苦？”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曾经的潇洒恣意、豪情万丈已经荡然无存，现在的她灵魂都是苦涩。

祈求上苍，洗尽她的痛苦，哪怕忘却曾今。若是可以，郑云也愿意付出一切作为交换。

“姐姐，一辈子太苦了。想把我人生中剩下的甜都留给你，我成了，你就有机会生下自己的孩子，这也很好。”

“你要我拿什么保住孩子？拿你的命吗？”

“姐姐，我的命换一条生命，那才是新生，我也能够解脱了，轮回之后，下辈子也许就不会这么苦了。”

一字一句，字字诛心。郑合欢了无生意，于郑云而言那便是剜心之痛。她的无助绝望，足以叫她熄灭一切希望。

“欢儿，你去吧，姐姐死心了。走上这条路，惜命些。”最后叮嘱，最后的期许。

若是收到你的噩耗，姐姐应该再不能承受住了。

郑云离去，带着失望。

郑合欢支撑不住，倒下，元气耗尽，眼皮阖上，泪水从眼角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