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后,灵魂狂欢。
萧笙胡笳,乱人心魂。鸿鼓之上,足踏飞燕,水袖云绦,倾身而出,力透八方轻鼓。胡姬掩面,露玉足细腰,风情万种,似仙似妖。
台下恩客,皆垂涎,却也只敢瞻其芳姿,无人敢贸然轻薄之。卖艺不卖身,来客不得亵玩,这便是伶魂的规矩。
原有坏规矩的,只当是喝多了酒,将其束绑,仍入空房之中,再由伶魂为其醒酒。外人不知其经历何事,受过教训的皆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却也未有敢找麻烦的,自此更是不敢坏伶魂的规矩。
而如今,郑合欢也明了身份,毕竟该见的人都知道了她是谁,她也无须遮掩。却有不知实情的,也只知其姓名,只听伶魂有朝中的高官贵胄罩着。但是,这楼下的恩客,不敢轻易闹事,大多非因忌惮伶魂背后的靠山,而是因郑合欢。
上过战场,剑下亡魂不计其数,生在京城,皆为纨绔子弟,有几个是见过真杀饶,恐其身上煞气,又舍不得这温柔乡,只敢私下偷偷议论,远远忌惮着。
又因她向来神出鬼没,鲜少露面,来客光顾伶魂便少了些膈应。当郑合欢毫无顾忌的从外面进来,整个伶魂里像是忘了呼吸,宛若静止。
凡是迎面碰上的,自动避开三米,以免找上麻烦。当然也有好奇的,不敢光明正大的盯着看,偷摸瞄着她是何模样,有无三头六臂。
郑合欢不愿委屈自己,却也懒得理这些个闲人。只是她身边跟着个男子,到底是扎眼了些,平白引起外人遐想探究,郑合欢为此深觉不适。
“你跟着我回伶魂做什么?”她不喜,旁人因她而像看猴子一样打量张良,那是对他的亵渎。看她可以,她本就无所谓,但是盯着张良,不可以,她不能接受。
猛的拍上门,隔绝楼下探究的目光。张良视线轻瞟着屋里的陈设,完全无视她的烦躁,一脸欣喜的样子。
郑合欢瞧只觉得无语,火气顿时消了大半。一路上,他嘴角一直擎着笑,郑合欢都不知该如何应对。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郑合欢更加的局促,只能强装着镇定。
“张良,我带你回别院。”郑合欢已经伸手推开窗户,寒风透进来,却未吹散张良脸上的笑意。
“阿欢,我不想走窗户。”
“那你为何要跟进来,这里是青楼。”
“你能来得,我却不能,这还是什么道理?”
张良故意逗着她,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他莫名觉得好笑。刚刚在楼下,她抬脚进了伶魂,原以为他走了,回身看见他,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又因路人若有若无的视线,强装镇定地将他带进来。
“你派人来青楼听墙角还不够,还要亲自来看看。张子房,你还有这等癖好!”郑合欢坐下,只拿了一只空杯,为自己到了杯白水,完全没有招待他的意思。
“阿欢,你在这里,我才会来伶魂。因为你,我可是把这辈子光顾青楼机会都用上了,阿欢。你可当真是亏心。”
张良神态自然的坐下,拉住她的手,很快松开。
一根血玉簪躺在她的手中,莹莹剔透,通体血亮,无半点杂质。郑合欢顿时愣住,呆呆的看着他,不知他又是何意。
“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除夕之前,不一定能赶回来,便提前送你这根簪子。”他们未曾一起过年,他知她期待了许久,只怕这次又要落了空,这根簪子他想送她,表示他的歉意,弥补一些遗憾。
“簪子你亲手做的?”
“嗯。”
簪子玉石上等,有一指长,光滑无棱,微微内弯,很是别致。
“做了多久?”
“大概有一个月,第一次做手生,作废了几个,这根是唯一做成的。”
张良竟有些不好意思,移开了目光,不去看她。
“张良,看在簪子的份上,原谅你。”他愿意花上一个月,尝试为她做一根簪子,不感动那是假的。她真的觉得捡到了宝,很幸运,很知足。
“喜欢吗?”
“当然,这是你送的,你亲手做的。”
“要不要戴上。”
“不要,下次见你再换上。”
她头上那根羊脂白玉簪子,带了很久,也是他送的。他们好像认识了很久,他真的给了她不少。
曾经的她,很懵懂,不知道那算不算喜欢,还是只是单纯的异性相吸。她的家灭了,只想漂泊余生,他舍了骄傲挽留,她知道他的喜欢里有歉疚,有卑微。原来他能看出她的不信任,他依然装了许久,宁愿欺骗彼此、遮住伤痕。可他是张良,那样的风采熠熠,他不该如此。
所以,她选择重新开始,真正的放下过去重新来过,还好他没有离开,他还留下她的身边。
他们各有羁绊,不是只有彼此,却在芸芸众生之中,选择彼此相伴余生,这是缘分,真正的两情相悦。
“张良,过了年,这京城之中应该不会再有现在的平静,你会后悔吗?”
“未曾想过,认为值得便好。”
这便是他们,活得现实,却也会迷惘,不过是彼此给予确信。眼中有世界,生命中彼此相互扶持,这便够了。
“值得便好。”被他拥在怀里,郑合欢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喃喃道。
站在窗前,彼此相依,看着外面的繁华,平静而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