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里闹出动静,东西应该已经送到她手上。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路过秦国边境,沿着黄河北上,他们却是走旱路。只因他们逆流而上,单论那河心龙槽之地他们便趟不过去。黄河之水奔腾,浪沫横溢,烟雾笼罩,水浸岸石,一如万马千军。那壶口处更是浪涌湍急,万丈漩涡,可席卷万物。凡欲横渡壶口,需是抱着置之死地的胆气,更需有纵舟御水的天赋。
张良一行人已经到了壶口,天气渐渐转凉,站在东岸红枫落叶翻飞,凉薄了秋意。旧时晋国,壶口乃是秦晋分界,凭壶口天险亦可抵御狄人。可到如今,秦人铁骑不还是征服晋地三国,逐鹿天下。
地势艰险,却敌不过人心中沟壑。嬴氏一族,其治下子民有此等胆识跨越天险,其为天下之主没有一家再可争夺。
张良属实是看不懂他的意图,他要的人就在他身边,偏要拖家带口的跟着奔波。
“姬无生,为何要跟我北上?”张良坐在磐石上,看着张彪带着人安营扎寨,他也是病得才空下来,终于寻到时间问他。
姬无生闲得无聊,抓住空中落下的枫叶,拿着手中转着把玩,瞧着漫不经心却是一肚子怨气。“你当我愿意不成,若非阿蛮以命相逼死活要去北边,我能放着神仙日子跟着你这一顿折腾。”
他倒是走哪儿都带着冥女,又生怕人跑了,派了两个人走哪跟哪儿。看来他也是铁了心,要与人纠缠到底。
他不过也是自我欺骗罢了。
“心不在你这儿,人绑在身边,你不觉得累?”
“人在我身边,心迟早是我的。我能让她一次爱上我,就能第二次对我死心塌地。至少这人我留住了,总比你这见不着人一天天空想强。你说你这算计到最后一场空,你俩阴阳两隔,你不得呕死。”
姬无生抱着胳膊,站在树下,斜眼看着张良。这两人谁都不存在嘴上留情,逼急了恨不得拿刀子在对方心上戳出血窟窿。
两个都是心冷薄情,有了软肋,心就会敏感,轻易别人碰不得。
“普天之下,就属你张子房最是奸猾,从根上就开始空手套白狼动人家百年基业,你不怕不得好死?”
申家、项家、蒙恬、冯家,李信,现在又是王家。他设局,将所有人逼迫入局。从始至终他在利用时间,利用人心,放大嫌隙,他却未显露一兵一卒。
在姬无生眼里,张良此人已是坏透了,贼得没边。6262xs
“我没有的东西,我不得向人借了用。”
瞧!又是怎样的理所当然。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没有廉耻。姬无生属实是没眼看了,他现在比小时候更无耻百倍。
什么君子可为,可不为,在他这儿全是假的,这人从根上就假得恨。
姬无生僵着一张脸,满腹不忿牢骚。真该叫天下人看看,他这江湖人闻风丧胆的魔头,与他这世家君子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王贲那边你是要做到底了?”姬无生一身行装,瞧着少了平常的懒散,精神许多。他这般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张良,倒是有些质问的意思。
“局已定,未出差错,为何要变?”张良不以为然的反问他。
这两人真论起来,张良要比姬无生这江湖更不拘于礼义。能坐稳家主之位,敢于嬴政斗法,他从来不只是读书人。他读书,耳濡目染学得还有弄权。充其量,现在的他,只是读过书的弄权者。
读书人的气节,他不重。当权者的野心,他没有,但他并不排斥流血。
他更像机器,画出图纸,制造拼装,冰冷得不考虑任何气节,怜悯,更是无视旁人的唾弃,他只是不停的朝着目标前进。
“我不过也在模仿。”
他们在的这片林子距离壶口不远,站在岸边,他曾经眺望过对岸的风光,他才真正看懂一点嬴氏王族。
西岸黄土下流入河,水卷黄砾浑入黄汤。本该是两岸丛林,满堂葱郁,对面西坡却已退林,只余下光秃秃的黄沙松土。葱翠不见,赤裸裸的大地沟壑。
是怎样的大兴土木,可以伐尽大片森林树木,可以致使一方沃土水土流失至此。岸不成堤,水无清澈。
要击败他,必先了解。单是一方水土,已可看清秦人的不顾一切。他们讲究规则,而规则之上则是利己。
能够砍去对岸遍地树木,造成精美华贵的宫殿,万乘战车,百万长矛。他们本身已经成为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