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派往楚地,不足一月,京城传来捷报。
二十万先锋大军顺利突围越过城父,随时准备南下拿下荆楚腹地,另二十万左翼军向西远征绕过城父,逐步切断项军粮草供给,困死项军。
此般大捷,大秦朝堂弥漫三月的愁云一朝尽散。
堂下文臣武将皆是叹服,纷纷上奏复议为王家父子请功。一时间,王家风光无限,无人可再出其右。
端坐于堂上,嬴政看着他的臣子如此齐心,完全是皮笑肉不笑。王翦,王贲一个未赏,只给王家嫡孙升了半级,而后匆匆退朝,唯独留下冯相、李斯。
王离未曾上朝,官从天上来,也不知是福是祸。
“你两人倒是默契,在朝上一句话不说。怎么?你俩准备搭伙架空寡人?”带着两人回了章台殿,嬴政转头就变了脸。
捡起一卷奏章摔在两人脚边,怒意尽显,瞧着完全是要兴师问罪意思。
两人见此,扑通跪下,俯首伏地,顿时吓得不轻。
“臣愚钝。”
“绝无此意,纯属巧合。”
在这个时候,冯相装傻,李斯坦白,二人没有一点儿方才在朝堂的默契。嬴政向来阴晴难测,事到如今,谁也摸不住哪个才是逃过一劫的法子,或是一块死。
“收起你们的心思,整天盘算着拿捏寡人,你们有几条命担待?”
满朝文武全力为王家请功,就这二人憋着不吱声。他的朝堂何时有此般意见一致,这种把戏又岂会看不出来。
王家重新起势,两家戒心又起,在他面前联手玩了一出捧杀。
当然嬴政从不排斥下面人勾心斗角,只不过是膈应他们算计他,将他当成傻子。
“起来。”
“奏章你们看看。”
两人一时间反应不及,听旨站起身,呆呆的看向案台。直至脚尖踢中那卷奏章,李斯才反应过来。
故作从容地展开竹卷,快速阅览。二人传阅过后,隐约也猜到了嬴政留下他们的意图。
“杨端和屡次上奏请求攻齐,你们二人有何想法?”嬴政微眯着眼睛,像褪去威严满身慵懒的大猫,只等着猎物靠近一举拿下。
冯相合上竹卷,右手背于身后,面上是绝对的波澜不惊。
“臣以为,杨帅的意思无人任何不妥。齐王昏聩无能,齐人偏安,齐兵战力衰落。天下一统乃是秦人百年愿景,大秦铁骑踏平田齐疆土不过须臾之间,又何必龟缩于砀郡疲了秦人血性。所以,臣主张即刻发兵攻齐。”书袋网shuaix
听得冯相的意思,嬴政迟迟的不说话,眼神自然飘向李斯,定睛看着他。
“微臣认为不妥。杨帅驻兵砀郡,率十万大军封锁齐国西边疆线,齐军妄图从西边突围全无机会。陆战,秦盛齐弱,齐人难逃掌心。但若是发兵强攻,逼得齐人逆反,退守东海,以待卷土从来。齐人海上水师,难保秦军不会损失惨重,致使战时无限延长。主战,逼迫齐人退居东海,于大秦太平只会如鲠在喉,这是其一。其二,齐鲁之地自古富足,发兵攻打坏了生产,得齐人归顺却要容其休养生息,于秦便是自损。臣以为,不耗兵卒,劝齐人自降,方为上策。”
“君上,臣反对,李廷尉不过是在臆想,不动兵要齐人投降臣服毫无可能。李斯大放厥词,只会白白延误战机,望君上三思。”
李斯后出言论,一番长篇大论字字句句都在驳斥他冲动无脑。当下冯相就红了脸,不惜官阶压人,也不容他就此妨碍冯家军的出路。
他不想管什么家国赋税,只要速战速决,待大秦一统,尽快将他冯家军后人送出去,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冯相,寡人自有决断,你可先行退去。”
嬴政看着冯去疾罕见的当堂急眼,周边的气压骤降,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想要的,不加掩饰,甚至毫无意外的凌驾于家国利益至上,丞相这个位置显然他再配不上。
“去了一趟东边,他倒是起了异心。”
“李斯,若没了王家,他冯氏失了制衡,你可知怎么做?”
冯去疾一步步的退下,嬴政顿如睡醒的猛虎,盯着眼前的猎物,露出利爪。
“人心善变。李斯,生了异心是何下场,你可看明白?”
嬴政从来只接受纯臣。过早站队,另觅得主,在他的朝堂官位也做到了头。站了敌人山头,与他打擂台,只能是一锅端了,他又怎会放任那人在眼皮子底下晃悠太久。
“寡人也不喜欢聪明过头的,今日之事不要再生,莫要像你那师弟。明日朝堂,上奏劝降之策。”
嬴政既然要做天下共主,他韩非妄图变革规制秦人攻伐,用一条条律法框缚于王,那万人之上岂不成了笑话?
他们这些变法之人,变革天下,到头来却最不通自己的变局。
前瞻了时局,却在滞后自身,如何不灭?
嬴政只有一套规则。太过聪明的,不要。不能忠诚的,不要。失了制衡,功高盖主,命也就到了头。
唯有看明白的,方能活得长久,登临高处待得长久。可纵观天下愣是没几个看得明白。
宫外花间未开楼,却有人在此等候。
有人几天几夜辗转于此,迟迟未离开,有人趁着人少,前来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