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钟悠远清朗,回荡王城。伴着声声战鼓,升起四海庄严。
今夜,咸阳城万家灯火,注定无眠。
入宴过后,透出诸多的诡异。
沿袭秦人旧制,兵者需农家供养,农家耕织并重,在大秦女子顶住半边天。凡大秦臣工可携家眷入席辞岁宴,与君同乐。
像郑合欢这等身负官职的妇人,在臣子与臣妇之中皆属于异类。在这样一年一度举国同庆的节气里,满堂皆是大秦的中流砥柱,郑合欢这般的女子却免不了教人多瞧上几眼。
咸阳城里流传着她的许多版本的故事,但凡她曾出现过的地方,传言至今从未消止。夫人闺女们今儿得了机会一睹真容,宁是舍弃端庄,也得抻着脖子扭头看她。
与男子一样的六品同制官袍,披上佩玉轻甲,瞧着是无比的浩然正气,凛凛威风。一介女子傲立于世,周身气度此般坦荡,终是能够惹人侧目瞩视。
冷着脸,不见半点年气的喜乐,由宫人领着入席。将垂落胸前的玉带抚于脑后,侧眸便对上了旁座妇人的凝视。
文武分列而席,坐在她身边的只能是武将,这老夫人只能是将领家眷。虽说京中不乏对她好奇的,可如此这般坐于近处盯着看的属实少见。
对着她微微颔首,郑合欢转过头默不作声坐着,很是不自在的任人打量。但却在转过脸的那一刹那,又瞧见冯相坐在对面远远的盯着这边。
直至嬴政姗姗入席,宴开场,郑合欢承受着来自多方的凝视。悄么声的,她仿佛成了整场宫宴不约而同的焦点。
气氛进入紧张,嬴政首先满斟酒爵,领臣子共饮。
“秦人东出,直至今日逐鹿天下,靠得是诸位,是大秦百姓,更是天意。寡人此酒,敬诸位,敬百姓,敬苍天,更是敬我大秦今日之昌盛!”
看着嬴政仰头饮下,众臣纷纷跟着饮下。秦人凤酒,烈性且淳厚绵长。看着酒水中倒映着小小人像,无声听着满堂呼号着“秦人万世千秋”,郑合欢抬首喝下那酒,酒杯空空再不见人像,映照着满堂的浮华也跟着消失。
待群臣坐下,端坐高堂的人闷声看向堂下的人不敢动筷正襟危坐。
“诸位爱卿辽东信报,栎阳送行人马抵达兵营。”嬴政平心静气的投出栎阳一事,紧跟着转眼就变了脸。
“信中却另有言明,公主命丧于王贲帐下,尸骨无存。”
“王夫人,我儿嫁入你王氏,可真是罪至死要任你王家人随意打杀?可还记得栎阳还是大秦的公主?可还记得我王室的威严?”
此言一出,场上众人顿时大气不敢喘。
“君上,王家世代忠心,其中定有误会。王贲素来与公主相敬如宾,定不会做出此等欺君罔上的混账事情,望君上查明。”第五5xsne
王家老夫人连忙起身,归于堂下。郑合欢瞥了一眼空了的席位,再瞧见邻座的王离,哪还能不知道这老夫人是谁?
王家人拥兵自重,敢在这等关头,将嬴政送去的公主斩杀,说不是欺君罔上,生了逆反,嬴政岂会相信?
“误会?你是说寡人的信报胡言不成?”嬴政眼中寒光尽显,在辞岁宴上兴师问罪,王家再想博回君王的信任只怕已经难如登天,嬴政摆明了是要拿此事作文章。
“君上,若真是查明王贲真真打杀乐公主,我老婆子可当即撞柱,以死谢罪。”那王夫人也是毫不含糊,以命作赌,只为替王家博得一线生机。
王家得主母如此,简直三生有幸。
“查?如何查?”
“郑大人对此有何高见?”
嬴政这篇文章终究是做到了她头上。
看着王离双拳紧握,僵坐于席。真如李斯所言,她那时的磊落终究是一地稀碎。
“主子,世上已不会再有栎阳。”
一行人终于抵达北地,在太行山下暂且落脚。比之南边冬日回春,日渐回暖,北地依旧冰雪封城。
住在山脚下,人烟稀少,地处偏僻,春日更是处处难寻。
双层狐裘裹身,依旧暖不出他脸上的血色。
“主子可是算准了嬴政下一步的打算?”张彪十分有眼力见的,掀开暖炉,扔进去两口木炭。
暖房里很快升了温度,张彪额前已经细汗密布,却还得顾着张良再填木炭。
今晨睡醒起来,张良精神好了一些。提笔写下这一局最后一道密信。
扔下笔,笔尖未干,墨滴下,渐晕了冼中清水。
“张彪,我一介凡人如何能算得万无一失,一切不过是交易。”
看着墨色慢慢散开,恍若烟幕袅袅。墨色染了无色,清水淡了墨色,终是融为一团清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