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塞那大陆241年7月,三青城的夏天,潮湿而炎热。靠着海的房子,不时能从海面吹来腥湿的海风,阿佑坐在窗边的画板前面,认真的摹写着不远处晴空下波光粼粼的蔚蓝大海。突然身后的房门,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他放下画笔,起身打开门,门口的小小少年兴奋的举着手中透明的瓶子递到了他的面前,那里面一只小小的蝉,正拼尽全力的唱着歌。
“哥哥你快看,我在公园里抓到了一只很漂亮的蝉。”
“小星,你这样会把它闷死的,快把盖子打开,和它玩一会儿就放它回家哦。”阿佑一边说一边拧开了瓶盖,把瓶身递给了他。
“嗯,我知道了哥哥。”小星拿起瓶子,兴奋的跑出了房间。
蝉的叫声回响在整个房间里,但是阿佑并没有觉得烦躁,反而感觉内心少有的平和。盛夏的蝉叫格外的响亮呢。每年三青城的蝉叫声日夜聒噪的时候,夏天就来了。他很喜欢夏天,喜欢夏天阳光洒满的大海、池塘的荷花、清甜的西瓜、金色的蝉蜕、还有遇见她的时候画室里喜欢穿着白色长裙坐在他前面认真画画的她,那是唯独夏天才有的东西。
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每每想到她,心情都会格外的好。阿佑想着,却不知道画上的人从身后未关的门里走了进来,正看着那幅画上的海边那个小小的白色长裙的短发少女,正吹着海风。
“你画的还是这么好。”夏荷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阿佑手中的笔顿了顿,没有停下来,平和的问起身后的夏荷:“你怎么过来了?”
“左右无事,就看完了书拿来还给你。小星给我开的门,看着你房门开着,我就进来了。”
“那你等我一下,马上画完了,我们就去公园。”
那是他们的约定,每年都要收藏一件关于夏天的东西,永远留住夏天。今年,是公园树上金色的蝉蜕。
小星抱着透明瓶子在前面蹦跳着,三人走到了一棵树边,小星将那只蝉小心翼翼的放回树上,阿佑揉了揉他的头发。
“阿佑,你最近还是多陪陪小星吧,等婚后我们搬出去,你们再见面的时间就会很少了,小星一直很依赖你,他会难过的。”
“好。”阿佑温柔的笑着回道。
当夜阿佑的窗前飞来一只蝉,温柔的鸣叫着,意外的,阿佑感觉自己睡的很好,第二日清晨起床打开窗户寻找,却又消失。
就这样,蝉鸣声一直持续了有一周。直至夏荷带着点心来他家的那天。
“阿佑,你知道吗,据说有个精灵离开了藏春城,四处游历,她开了一家店,可以实现一个愿望,但是要拿相遇之物和所爱之人之间的羁绊去换。”夏荷喝了一口果汁,同正在看书的阿佑闲聊起这件事。
“精灵族向来不爱同人打交道的,这件事应该是传言吧。”
“起初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昨日我收到朋友的来信上说,他曾在极光城遇到过那家店,老板人看上去很随和,但是语气清冷,听不出情绪,店里设计十分简单,有着编号的格子占满了一堵墙,一侧留着珠帘,不知道那堵墙后面是什么地方。”
“听上去很有趣。精灵向来只在指引和审判才出现,却不知它为何离开了藏春城,同人类住在一起。”阿佑温柔的笑了起来,合上了书。
“是啊,大概受到了全族的排挤和不公平的待遇吧,就像是我爸爸一样。”夏荷叹了口气。
阿佑温柔的摸摸夏荷的头,安慰道:“没事的,都过去了。神会平等对待每一个灵魂,即使他不会说话也看不见。”
“谢谢你阿佑,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你。”
“我也是。也谢谢夏荷小姐,愿意嫁给不那么耀眼的我。”阿佑张开双臂,将夏荷拥入怀中。
自那日起连续三天,阿佑的窗前再也没有出现蝉鸣声,他有点失眠,辗转反侧的他,起床铺设画布,作起了画。
那是阳光下空无一人的中央公园,一位长着单翅穿着米黄色裙子的清秀少女,正站在梧桐树下练习歌唱,青翠的树叶,金色的阳光,还有飞来的鸟群,一切都祥和又安宁。
阿佑被自己的画惊艳到了,写实派的他第一次像是亲眼看到这场景一般无法控制自己的飞速画着。那温柔的歌声,似乎就在他耳边萦绕着:
夏夜的人啊,快入眠吧
梦里面有那,温柔的爱人啊
你不要害怕,她离你远去
这夜色温柔,繁星闪烁
爱着你的夏蝉,陪着你睡去
等到阿佑放下画笔,他已经精疲力尽,转身瘫倒在床上,沉沉睡去。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正午,父母早已出门上班,小星站在他的画前面,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哇哥哥你好厉害。你画的这是天使吗?”
阿佑坐起身,温柔的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我画的是日日在我窗前唱歌的蝉哦。”
“哥哥你在梦里见过她吗?”小星抬起头眨着大眼睛看着他问道。
“应该......见过吧。”
“那她漂亮还是夏荷姐姐漂亮呢?”
“在哥哥心目中啊,夏荷姐姐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就像小星和爸爸妈妈对于哥哥的重要性一样,是全世界最可爱最漂亮的人。”
“这样呀。”小星捧着那幅画,认真的说着,“可是我觉得哥哥画上的蝉姐姐更漂亮,比夏荷姐姐还要漂亮还要温柔。”
阿佑笑着摸摸小星的头没有说话。
七月已经过完了一半,还有两周阿佑就要举行婚礼了,举办完婚礼,夏天就要过完了,蝉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了吧。阿佑想到这里有点难过,他拿着那金色的蝉蜕细细端详着,默默的想着这件让人难过的事。
阿佑不知道,在蝉那短暂的生命里,活着的生命意义是不是只是唱歌呢?他想不明白,明明总是有人厌恶着蝉叫,总是想方设法除掉日日聒噪的蝉叫,可是它们依然拼尽全力的日夜歌唱,不曾停歇,到底是为了什么。
它们的一生,终究是悲伤的吧。那具小小的躯体在地底沉睡几年甚至十几年忍受黑暗的岁月里,会不会也曾经想过放弃梦想?放弃这样暗无天日的等待新生,等待破土而出,等待那所谓一展歌喉却不被人理解的梦想,等待那短暂但是快乐的夏天,只是孤独的忍受着黑暗流着眼泪漫无目的活下去。
就如他一样,整日追寻着梦想,却一无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