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迪幽幽地说,“方正最近总是周末去看他的新欢。没想到今天连会议都不开飞去了。”
沈小斐想起刚才海豚湾的会议,的确没看到方正,是营销副总何俊杰临时主持。意美是方正给陆娉婷面子引入的比稿公司,按他的作风,不可能不出席。
“听起来不像方总的作风。”黄梅宇以前常说,他对鼎峰的一切向来亲力亲为。
“因为他还在热烈追求中,听说还没有到手。”
“朱迪,我也是今早才第一次见到方总,不太了解他。”沈小斐低声说。
“别说你,我也是现在才发现,我一点也不了解他。”
“为什么?”
“刚才我骗他说,我在酒店割腕了,让他别走,回来陪我。”
“啊,那他现在正赶回来吗?”沈小斐想也没想过女人还可以用这样的手段,而自己那时被劈腿了,却只有坐在台阶上嚎啕大哭的本事。
朱迪沉默了很久,才说,“没有,他只是叫我保重。”
天下间的男人都这样,变了心就像纸鹞,张鸣天这样,方正也这样。怪不得晴朗的天空上抬头一看,都是风筝。
沈小斐不知怎么安慰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会遇到更好的。”她低声说,“我现在来看你?”
“不用了,小斐,我没事。”朱迪淡淡地笑了,“我决定离开他了。一个连你生死也不放在心上的男人,不值得再留恋。”
“我还是过来陪陪你。你再睡一会儿等我。”沈小斐固执地说。
朱迪深知她的脾气,说过的事一定会做到,沉默了一下答应了。
沈小斐飞快地钻回房间,凌霄刚换上那套Pajamas真丝睡衣,暖洋洋的房间里舒适无比,他低开着的领口和细硬的腰身看起来非常性感。沈小斐忍不住抱了抱他的腰,踮起脚吻他的唇。
一阵芳香的红酒味。
“去哪里?”凌霄看她翻出大衣利索地穿上,惊讶地问。
“我有个朋友失恋,去陪陪她。”沈小斐正说着,却被他霸道地拉进怀里。
“别闹,”她轻轻推开,“我急着走呢。晚饭就回来。”
“我不舍得。”他竟撒起娇来。
“好了,乖乖睡一会,我晚饭回来叫醒你。”沈小斐哭笑不得,把他轻轻推到床边,像哄小孩一样给他盖好被子,飞快地溜出房门。
戴德已开着宾利雅致在门外等候。
朱迪入住在翡翠假日18楼,房间在她刚认识凌霄时入住的1808相反方向。她轻轻敲了敲房门,很快传来脚步声,朱迪穿着一身雪白的酒店浴袍从卫生间跑出来开门。
“凌太太速度真快。”朱迪微微笑。她昨夜在街头醉酒的残状刚刚清洗干净,尽管哭了一个下午眼睛浮肿,但梳洗完仍能依稀看出平日的甜美明媚。
“我担心你。”沈小斐溜进房间,把门掩上。房间里乱成一片,她昨夜喝醉了以后不知道在房里怎么折腾,看着让人心疼。
怪不得凌霄第一眼见她狼狈痛哭的时候,要把她安排到自己的酒店,还坐在大堂的沙发里等她睡醒。原来失恋的女人都爱去喝酒,醉了之后会任性妄为。她这时总算明白了。
想想自己,算是幸运透顶。
朱迪的幡然领悟,是在骗方正说割脉之后他依然不愿回头之后。他那句“保重”,是她死心的分水岭。她用冷水冲着脸等沈小斐,劝服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流泪,抬起头看镜里冻得通红的五官,努力笑出未曾认识方正时的那对甜美的梨涡。
沈小斐忽然想起自己住在1808的那几个夜晚。朱迪的眉目里有着同样的浮肿,只是彼时初夏如花,此时隆冬凛冽。
唯独她昨夜披在朱迪身上的羊绒毛巾,叠得方方正正放在枕边。床头灯温柔的光芒照着它细柔的绒线,看不出曾裹过她那么冰冷无助的肩膀。
“小斐今天听了意美的提案了吗?”朱迪努力装出风雨已远的样子,笑起来眉眼还是沈小斐初进海豚湾小组时的娇美。
“嗯。挺好的,他们的整体构思和市场策略超乎我们的预期。”
“苗飞发了信息来,说的也差不多。听说何总想签下来,商务条件还没谈妥。”
愿意回到工作状态上的女人,总算是拔出失恋泥潭的第一步。沈小斐微微有点如释重负。她拉过朱迪的手,心疼地摸着她的脸。这是一张比廖美儿还精致的脸,丹凤眼微微上翘飞扬,黑眸上的羽睫像飞檐似地掠出,嘴唇细薄,深深地抿着。
朱迪勉强笑了笑,积聚了半个小时的力量好像只能应付了两句工作的话题,再也没有气力说下去。
房间安静了下来。她的手冰凉得如同没有温度,苍白的皮肤上还挂着未干透的细水珠。沈小斐低头看着她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她的手腕上方贴着一张肉色的创可贴,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才洗脸的时候泡过水,显得颜色深了一截。
沈小斐颤抖着伸手轻轻撕开。朱迪看她发现了,想伸手拦住,她缓缓摇摇头,示意朱迪别阻止。
湿透了的止血贴翻到一半,已露出一个还在微微渗血的伤口,血迹不多,印在止血贴的棉垫上,却并未透出。看样子是差不多凝固了才贴的,被她洗脸卸妆折腾了一阵又化了开来。
朱迪对她说,自己骗方正割腕求他回来。
原来她真的曾经偷偷割过。
沈小斐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朱迪酒醒的时候,头痛,口渴,孤独……该是有多痛苦,才能到处翻寻到利器割在自己皮肤上。
她曾是多么傲娇的女人,刚踢走陈永佳荣升主管的中午,还特意去做了与行政套装同色的美甲。可是此时,她像攀援到顶端的凌霄花爱上了高空飞过的鸟,风吹断了意志。
“痛吗?”沈小斐捧着她伤口的手有点发抖。
朱迪面无表情,缓缓摇了摇头。
“再痛也没有心里痛。”
“幸亏割得浅。”沈小斐打了房务电话,要来医疗包给她清洗了伤口,贴上一张干爽的创可贴。新帖子的肉色与她肤色接近,一眼看去看不出来。
沈小斐想了一想,把手腕里的铃铛小手链摘了下来戴在朱迪的手腕上。这是她和冯青青闹着玩的闺蜜款,在少女杂货店里淘来的,除了铃铛以外还吊满了细细碎碎的各种流行小饰物,此时挂在朱迪的手腕上,刚好遮住了她的创可贴。
“这样遮挡一下。”她满意地扬起嘴角,“过去了的伤口,不必让人看见。”
朱迪柔和地看着她,伸出臂膀把她搂进怀里,看着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小斐,我会把保时捷还他,还会辞职离开鼎峰,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沈小斐一惊,“朱迪你要走?”
她点点头,神情像是水墨晕染开,迷蒙里透着坚毅,“留在鼎峰徒然伤悲。”
“鼎峰可以离开,其他我来想办法。”沈小斐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她的直发显得略略枯黄,摸在掌心有点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