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旭和救援队是第二天赶到的，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划破了小镇清晨的的宁静。雨夜里就停了，但看起来还是阴沉沉的，彷佛随时都会有一场暴雨。

宋雪无觉得自己精神好多了，只是空气太潮湿，吸进肺里全是水蒸气。

“你要和他们一起去吗？”宋雪无看着认真准备着装备的章旭，问得有些吃力。

“嗯。”

章旭还是老样子，发出一个鼻音，不慌不忙，惜字如金，脸上的疲惫却出卖了他。

“上山的路不好走，要不……”

剩下的话被章旭凛冽如寒风的眼神打断。

“看来你也没有那么在乎顾与尘的死活。”

“也是，命都搭上了，有再多钱有什么用。”

章旭恶狠狠地盯着宋雪无，好似她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宋雪无没有力气跟他争论什么。

“我只是不希望救援资源再浪费一部分在你身上。”

再开口，声音有气无力。

“我大学时候是登山队的，这点你大可不必担心。”

一行人浩浩汤汤离开了，无足轻重的她留不住任何人。天空中阴霾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褪去，宋雪无心中的不安却只增不减。握着手机，一步步缓慢地朝那片河滩走去，那个男人依然没有出现。

一天，两天，河滩上等待的人，从一个无望的男子，变成了一个削瘦的女人。有人在她身后指指点点，也有人过来关切地询问。可是宋雪无谁也没有回答，她觉得多说一句话就多损耗一分精力，回答了那些问题可能就再也等不到自己要的人了。

第三天傍晚车队回来了，她在暮色中一路小跑，可是车队径直开到了卫生院对面的派出所才停下。她看着他们从车上抬下一个人来，不知道用谁的外套还是什么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

担架上的人身型与顾与尘很相似，宋雪无心里咯噔一下，忍了数天的眼泪夺眶而出。无形中有一只巨大的手一下子扼住了她的咽喉，胸腔因为缺氧瞬间爆炸。

晴朗时，高原的天空洁净如洗。警察来医院找宋雪无的时候，她正看着窗外发呆。经历了一场大病后，身上所有力气都被抽走了，连带记忆也有些模糊不清。

“死者去世前一天晚上有人看到你和他并排坐着，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宋雪无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指尖想了一会儿。

“天琴座流星雨和织女星。”她慢慢悠悠地回答。

“别的呢？”穿着制服的警察追问道。

“别的……”宋雪无跟着重复了一遍，别的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病房的门“砰”地一声被重重打开了。

来人黑着一张脸，头上顶着一片乌云。

“我女朋友需要休息了，请你们马上离开。”

来者不善，一开口就不留情面地赶人。等人都走光了，关上门的瞬间又乌云退散阳光普照。宋雪无看着他受伤的手臂，衬衫的袖子向上卷着，手掌和手臂缠了厚厚的几圈纱布，叫人有些心疼。

“雯雯和章旭晚上才会过来，一整个下午都是我们两个人的时间。”

顾与尘走过去与宋雪无并排坐在床上。

手机的提示音响了一声，顾雯在社交平台上发了一句话。

——“有的人像一片雪花。”

宋雪无放下手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顾与尘怀里。雪山无处不在，顶端的雪依旧洁白，记忆慢慢清晰起来，脑海里是个悲伤的故事。

有的人像一朵雪花，最后就留在雪山，与终年不化的积雪为伍。她自己像什么呢？从何处来？又往哪里去？这个困扰了她将近三十年的问题依然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