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旭从自己住处去海兴湾直接走高速路，避开了市区的晚高峰，虽然从反方向绕了一圈，却还是比顾与尘先到。海兴湾别墅之前都是章旭打点的，白色的车子长驱直入，直接开进了车库。

顾雯原本躺在床上打游戏，听到引擎的声音，迫不及待扔掉手机蹦蹦跳跳下楼去。

没一会儿，只听到一声尖叫，然后顾雯又拽着裙边跑上了楼。

站在门口的章旭保持着敲门的姿势，眼前是一双白皙而笔直的腿。回过神来时，两耳嗡嗡作响，穿着蕾丝睡裙的女孩已经不见踪影。不动声色收回手，脸上毫无波澜，但却耳根通红。

宋雪无刚刚和顾与尘通了电话，知道他没那么快到家，但听到顾雯的叫声还是打算从书房出来看看。

“谁来了？”

顾雯并未回答宋雪无，而是疾步狂奔直接进了房间。宋雪无在楼梯口朝下望，看见玄关处正将驼色大衣往衣架上挂的章旭。

自从上次在南漳巷的糖水铺单独和章旭见面后，宋雪无与他就再没有交谈过。两个都是生性冷淡的人，加上先前他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宋雪无不想主动与他打招呼，只是暼了一眼，微微点头示意，交待庆嫂招呼着，就又再次回到书房里。反倒是顾雯，回房间捣鼓了一阵子，又下楼去了。

原本顾雯和章旭两人原本也是不对付的，宋雪无有些想不通，顾雯为什么这么积极。大约半小时后车子的引擎声再次出现时，她才慢慢下楼。

楼下顾雯和章旭正坐在餐厅喝茶吃点心，顾雯回房间换了一个小黑裙，还仔细收拾了她那头乱蓬蓬的头发。章旭话不多，顾雯问一句他答一句，顾雯不问两人就那样尴尬的坐着。宋雪无看了看，笑着摇摇头，不知道顾雯又是在闹哪一出。她走过去，迎上刚刚开门进来的顾与尘，忘记了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原本也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只不过在她面前，他才愿意耐着性子回答她所有无关紧要的问题，只因为是她所以愿意事事说与她听。

偏见与偏爱，就像地球的南极和北极，中间山水相隔千差万别，但又有很多相似之处。偏见就是一旦你不喜欢某一个人，你就会觉得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偏爱却是完全相反的，一旦你偏爱某个人，纵使他犯下涛天罪行，你的内心也会偷偷地为他做无罪辩护。包容一个人的缺点，往往就是偏爱的起点。

顾与尘进门后也注意到客厅里的两个人，但是他和宋雪无一样，并不在意原本水火不容的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相安无事的状态。

再说顾与尘这次出差实在是久了点，小别胜新婚，注意力都集中在宋雪无身上，哪里还顾得了别人。

宋雪无不知道章旭提前回来的事情，只是觉得顾与尘这一次出差回来，比以往任何一次更显得风尘仆仆。看着他倦容满布的脸，宋雪无看在眼里疼在心中，怪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是人总是口是心非，刚念叨完又问他饿不饿，是要先洗澡还是吃点东西。

顾与尘爱死了她的口是心非，想抱她，吻她，却又怕让她沾了自己从外面带回来的风尘和污秽。

网络舆论不息，章旭回不了自己家，索性在海兴湾住下。不知不觉，好像回到了从前在南漳巷的日子。四个人围着餐桌坐在一起吃饭，两个大男人都不爱说话，需要有一个人出来谈天说地，才能让一顿饭吃得没那么尴尬。只不过这一次在中间调节氛围的人，由宋雪无变成了顾雯。

顾与尘自然看得出宋雪无和章旭之间隔着的一道无形的墙，但是这一次他却犯了难。两个人都心思细腻，脾气固执，谁都不是肯轻易低头的主。他也知道造成这样尴尬局面，错在章旭，让宋雪无先低头，他也替她委屈，但仔细想想关心则乱，章旭也是为自己考虑，才说了那些伤害宋雪无的话。想让两人回归从前，比杨崇的问题更为棘手。有时候他看着顾雯把诸事抛之脑后的天真烂漫模样，真想请教一下她是如何在无形之中与宋雪无和章旭两人化敌为友的。

顾雯对此事倒是不以为意，觉得两个人肯定有一方沉不住气，不论谁先开口，都能打破僵局。

其实她说的也不错，只是顾与尘在宋雪无那里旁敲侧击过，她虽未明确表示，但看得出来她那样子是不会先开口的。章旭那里就更难了，打顾与尘认识他以来，从未见他妥协过。并且顾与尘觉得，章旭内心深处恐怕从来没有认为自己的做法有问题。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顾与尘回来后的第三天，宋雪无接到了伍六柒的电话。电话里伍六柒义愤填膺想为曲湉伸张正义，但无奈于她们怎么劝，曲湉都不愿开口与人交谈，也不愿承认杨崇曾对自己施暴。因此，想请宋雪无出面和曲湉沟通。

宋雪无自然不是那种听信伍六柒一面之辞的人，更何况当事人都没有承认自己是受害者，她又怎么能跟别人一样，把一个自己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定为嫌疑犯。

“师姐你真的要相信我，曲湉有过流产史的单子就是我填的，并且我觉得她那个所谓的弟弟并不是她弟弟。师姐，你帮帮她吧，她才十七岁啊。”

电话那头，伍六柒言之凿凿，说到最后声音竟然有些哽咽。宋雪无听后，亦格外震惊，她曾经也参与过几个未成年人被歹徒侵犯的案子，那些细节她纵然只是听说，回想起来仍令人痛心疾首。

人生确实有好几个十七年，但是十七岁一生却只有一次。有的人本来能幸运地活到了七十岁，可是却因为十七岁的变故，死在那个寒冬里。

通过新闻的报道，事发当天宋雪无就知道曲湉就是那个在露台的女孩子。说实话，虽然她与曲湉素未谋面，但她心里很后悔，如果当时她能发现些许端倪，或许有机会劝阻她。

宋雪无说过，自己死过一次，并不是危言耸听。只是，知情的人太少。那天在花房，看到曲湉那一瞬间，她其实有一种穿越层层时空的错觉，好像看见了多年以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