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问的身体慢慢倒了下去,胸口洞穿,死不瞑目。
血从他的身体内流出,淌了满地,空气中的铁锈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苏听白看着这一幕,心口紧了紧,似不忍般狠狠闭上眼,手指无力地从剑身上滑下,脸色愈发白了几分。
“萧队长!”季长安盯着萧问的尸体怔愣了片刻,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想要冲上前,却被黄小八死死拦住。
乌鲛五根粗长而锋利的尖爪一个用力,那颗心脏便如一块脆弱的豆腐般被捏碎,“啪嗒”、“啪嗒”,粘腻的碎片混着血液一块块掉落,砸在地面上,回响在这空荡的地下室内,令人不寒而栗。
它的眼珠子一转,摄住沉默怒视着自己的黄小八,伸出舌头舔了舔沾着血的嘴唇,语气贪婪,“竟然是个道士...你的心脏可比这个人的有价值多了,不如让我......”
“乌鲛。”苏听白的声音突然自它身后响起,打断了它欲说出口的话。
乌鲛蹙着眉回头,却发现苏听白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身影虽然有些摇晃,却努力站得笔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满身狼狈却更显风姿,朗声道:“先来后到,你的对手是我,别忘了,还有一招定胜负。”
乌鲛闻言扬唇一笑,半张绝色的脸绽放出令人神迷的风华,媚眼如丝,淡淡地瞥了黄小八几人一眼,转过身面向苏听白,嗤笑一声,“好啊,总归都是要结伴上黄泉的,倒也无所谓谁先谁后。”
苏听白掌心压在小腹处被利爪划破的伤口上,勉强止住了血,右脚向后跨了半步,抬手举起巨剑,对乌鲛道:“第三招,来吧。”
话音刚落,乌鲛身影一闪,只见到一道残影,刹那间便到了她面前,右爪握拳狠狠砸在她受伤的地方,鲜血再次喷涌而出,随后狠狠刺入,残忍地搅动着她的内脏。
苏听白只觉眼前一花,身体传来的剧痛让她的动作慢了半秒,挥下去的巨剑擦着乌鲛的袍角落下,狠狠砸在地上,剑尖直接刺入了坚实的岩石地面。
巨剑落下,血色一瞬间黯淡了下去,苏听白的脸也惨白如纸,双眼一阵恍惚,力气恍如瞬间被抽走,身子无力地仰倒在了地上,血不受控制地从口里流出,划过脸颊流向脑后。
“三招,你还是太弱了。”
乌鲛蹲下身子,歪着脑袋注视她的脸,黑色的爪子往下淌着血,慢慢缩短变成女人的手,指腹轻柔地擦过她的鬓角,似惋惜般道:“红颜薄命,哪怕你是妖,也不能例外。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皮囊,很快就要归我了,不过在此之前......”它突然眼神一厉,五指揪住苏听白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拎起,狠狠砸向地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啊——“苏听白的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脑袋像是要裂开一般,终于忍不住痛呼一声,整个身体蜷缩在一块,剧烈地颤抖起来。
“狐妖一族受天地灵气滋养,出生便是天道的宠儿,位居无数妖族之上,就连你,都比寻常妖精要厉害不少。”
乌鲛看着她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另一只属于自己的瞳孔里透着死寂与幽怨,语气里满含着大事将成的畅快,幽幽地道:“而我呢,天道不容我,将我乌鲛一族赶尽杀绝,还要让我日日夜夜受痛苦折磨...我耗费心力建造了这个脱离天道管控的小天地,耐着性子和你周旋,故意露出马脚让你起疑心,就是为了这一天。”
它的手指划向苏听白剧烈起伏的脖颈,在喉口的位置停了下来,拇指向下用力按压,满意地看着她因为窒息而憋红的脸,咯咯笑了几声,目光却突然转向黄小八几人,眼神逐渐变得疯狂,披着人皮的半张脸终于支撑不住般裂开,瞳孔朝外扩散着墨一般的颜色,“还有你们,几只蚍蜉也敢来撼动大树,不知死活!不过你们倒也不是完全没用处......”
它森寒的目光从站在一块始终保持警惕的黄小八、季家姐弟以及跪在萧问尸体旁落泪的花妖莹春身上一一扫过,唇角勾起诡异的弧度,“有了你们这些送上门的祭品,我还要那些小孩儿的精血做什么。怎么,很惊讶么?难道你们真以为我的地盘是这么好闯的,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话音刚落,看着几人瞬间惨白的脸色,乌鲛痛快地大笑几声,继续道,“人类无知无畏也就罢了,可你们这些妖精居然也愚蠢至极,跟在人类的屁股后面做他们的走狗。今天,就让我来为妖族肃清门户!”
苏听白双手死死掐住乌鲛的手腕,终于为自己抢得了一丝空气,倒在地上急促地喘息,听到乌鲛的这番话后顿时如遭雷击。
为什么乌鲛这个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妖物会在自己面前露出马脚,甚至让云吞发现那样重要的踪迹,又为什么要吸走孟柏莲的精血让自己起疑心,最后一路顺利地追踪到了这里......
原来这一切都是它早就预谋好了的,一环套一环,目的就是为了引自己主动上门,而自己救人心切,完全忽视了这些存在无数疑点的线索。
她仰着脖子,每呼吸一口,喉管和肺部便传来一阵愈发剧烈的灼烧感,腹部几乎被洞穿,双腿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无论她如何命令自己站起来都无济于事。
现在她全身上下唯一能动弹的地方就只有脑袋和手,苏听白咬牙,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而痛苦的嘶鸣,强忍着血液流进眼睛里带来的不适感转过脸,依稀看见乌鲛正偏头朝对面说着什么,视线落在它宽大的衣袖上,慢慢抬起手——
“乌鲛...”苏听白的声音细如蚊呐,“第三招,我还没用呢......”
乌鲛转眸看向她,却见她正用一种极其诡异而恐怖的眼神盯着自己,心神一动,制住她的右手有一瞬间卸了半分力气,却见苏听白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它的左手手腕,撑起上半身狠狠咬在上面戴着的福绿寿手镯上。
“你敢——!”乌鲛顿时大惊,利爪毫不犹豫地插进苏听白腹部的伤口内,彻底将她洞穿。
苏听白却似毫无知觉,蓦地伸长犬齿狠狠卡进那只流光溢彩的手镯里。
乌鲛全身一阵紧绷,左手被她死死箍住根本挣脱不开,只能用右爪不断重伤她逼迫她张口,一边嘶吼着一边刺入她的胸口,想要将她的心脏挖出来。
可就在下一秒,“砰”的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响起,那手镯终于被苏听白咬碎,裂成几块掉落在地上,光芒也瞬间如被蒙上了一层灰,随后彻底黯淡下去,变成了几块再普通不过的玉石。
乌鲛瞬间收回爪,呕出一大口乌黑的血,捂着手腕在地上痛苦得蜷成了一团,双腿伸长变成长满黑色鳞甲与锋利长刺的鲛尾,在地面上疯狂甩动。
倒在一旁的苏听白被尾部击中,身子被甩出十来米,在地面上拉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瘫软在地上,不动了。
她的气息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见,却仍颤抖着睁开一条眼缝,看着变成原形不断翻滚的乌鲛,嘴角轻轻一扯,露出个释然的笑。
就在后脑勺被狠狠撞击在地面上的那一瞬间,她突然记起来了一些东西。
那只她从家里找到后送给封承妈妈的手镯,是由一只小妖的内丹与普通玉石炼铸而成,灵气长存于内,且直接与外界接触,在末法时代,这是妖精们吸收天地灵气提高自身修为最快的方式。
而她几次见到乌鲛,它都穿着能完全遮住手腕的宽大袖摆,与她交手时它也一直用的右手,似乎在故意掩藏左手上的秘密,再加上她从前惊鸿一瞥时看见的那只手镯,苏听白便猜想,它或许也是把自己的内丹炼铸成了镯子随身携带。
好在她这一次终于没有再猜错。
乌鲛没了内丹,黄小八几人对付它绰绰有余了。
她放下心来,转眸看向安静躺在原地的初一,注视着他柔软的侧脸和微蹙的眉头,一行眼泪倏地混着鲜红的血液滑落。
初一,对不起,姐姐不能陪你走接下来的路了......
还有封承,我好后悔没能早点对你表达心意,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
苏听白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慢慢合上眼,紧握的手指松开,一只染了血的铂金小狐狸静静躺在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