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潇潇没有被摔在地上。
墨尘下了马车,本想上楼与她招呼一声,刚走几步,似曾相识的情景再度出现。
见她倾身落下,墨尘有些恼她的肆意妄为、不管不顾,可见她笑靥如花、眉目含情,他又忍不住心软。
昨日,接到消息:母亲抱恙。母亲心悸之症本是旧疾,连日频发,却苦撑着不予相告,若非朔溪借礼佛之名前往照顾帮助,只怕病疾尤重。他心中,一来担忧母亲;二来,朔溪对他情深义重,他不免辜负、于之有愧。
见到怀中的可人,他心中的郁结,便稍有舒展。
他与朔溪,童年相识。他六岁承教朔溪之父李倓门下,那时,丞相乃安聚之,李倓官拜文渊阁大学士。初识那年,朔溪只有两岁。那日,课间,他正吟诗唱赋,但见一白面团般粉嘟嘟的小女娃步履蹒跚,小步朝他奔了过来,踉跄一下,小女娃摔的五体投地,嘤嘤大哭起来。
他将小女娃抱在怀里。那时,他在皇族中排行最小,只抱过舅舅家的景舆表弟。景舆小他两岁,生的如他一般俊眉星目,却生性冷淡、生人勿进。他只在景舆两岁时抱过一次,景舆却嫌弃的一把将他推开,像个小大人般,义正言辞的教训他:“男子汉、大丈夫,别跟我——拉拉扯扯的!”
额,这是一个牙都没长齐的两岁小孩说的话吗?他无语。
看着怀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女娃,他也犯难:怎么办啊?他没有与弟弟妹妹玩耍的经历,亦不知如何哄她。
小女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朝他怀里钻,他则坐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额,到底要怎么办了?
小女娃摸到他脖子上挂着的小金锁,一时好奇,把玩一阵,便渐渐止住了哭泣。他见小女娃喜欢,便取下相赠。
那天,小女娃坐在他膝上,一边把玩着小金锁,一边听他吟诗唱赋。
大皇姐早年夭折,大皇兄不喜于他,景舆又生性冷淡,一个人寂寂成长的日子总有些孤单。此时,见膝上的小女娃断断续续学着他吟诗唱赋,而且吐词清楚、韵味十足,他欣喜尤甚,便一字一句的教她。
从前,他会觉得这些诗词歌赋枯燥乏味,此时,倒觉得唱起来颇有趣味。
原来,这小女娃便是李丞相的独生女——李朔溪。午睡之时,照顾她的嬷嬷打了个盹儿,她便自己跑了出来。
后来,她总是趁嬷嬷不备,偷偷跑到书房外看他上课学习。每次,嬷嬷将她抱走,她便揪着他的衣摆哭闹不止。
李倓笑道:“不愧是我的宝贝女儿,如此机敏好学!”
从此,朔溪便与他一同上课学习。
朔溪天赋极高,虽年纪小、入学晚,四岁却能与他一起论一论诗道、谈一谈曲艺。
在他心中,朔溪是妹妹、亦是他的知己好友。
佛寺十年,朔溪常来探望,告诉他母亲在永泉寺的近况。
她会做僧衣给他,每季一套。
她会特意寻找他喜欢的书籍文献送与他。
她会在离开时,依依不舍的叮嘱他:万望珍重。
等稍大一些,她的绵绵情意,他又岂会不懂?
心中虽然感激,可那颗冷寂绝然的心,早已丧失了爱人的能力。
佛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所有相,皆是虚妄。
父子之情尚且可以割舍,师徒之义尚且可以磨灭,还有什么值得倾心相许、矢志不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