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背着昏睡过去的舒卿,紧张万分,等飞升至蓬莱殿前,全身战栗不止早已乏力不堪,额头上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你,你这小丫头,平时叫你别贪食,怎就不听。”
口头上的抱怨试图冲淡内心的焦虑,这样轻描淡写的打趣也无法压制心头的愁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诺大的宫殿浮现在眼前,是蓬莱殿,终于到了。
“殿下?殿下这是怎么了?”青衣仙人带着一众仙使惶恐不安的提着罗裙跟了上来。
“青衣,快请洛隐仙尊前来。”
“尊。”
“等等。”
灼华突然停住慌忙的脚步,叫住:“仙尊前来,莫从正殿进去,随我入偏门,进浮生殿。若要过问,就说一切都是我的旨意。”
“仅凭殿下吩咐。”青衣弹指之间没了踪影。
灼华马不停蹄赶至浮生殿,身后仙使们纷纷劝解着:“陛下快快放下舒卿仙童,让我们来背吧,别累着了。”
灼华忙答:“用不着用不着。”
此时不知身后哪个不长眼的小仙使多嘴提了一句:“小殿下莫要降贵纡尊去背这下贱的牧马童,让小仙帮您代劳吧。”
这句话正是柴火堆里浇煤油,一点就着。把平日里那个虽然顽劣却总是和善可亲的小殿下变成了让仙尊们看了都魂消胆散的在世魔童。
他嘴角似笑非笑,剑眉一撇,琥珀色的透彻双眸蒙上一层阴霾。目光深邃寒冷,不像一个孩童该有的阴冷,让人不禁颤栗。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望殿下……”
话音未落,他便拂袖而去,丝毫不把这小仙使放在眼中。只留一句“一身仙骨满腔神谬,蓬莱怕是容不下您了。”
那小仙使就瘫坐在地,目光呆滞。
踏入浮生殿内,他赶忙将舒卿抱上床榻,吩咐道:“来人,把我贴身的袍子给她换上,动作要轻柔!要快!不要再添寒气,更不要再伤了她。”
说罢便转身躲到殿内的竹屏后。
看着往常活泼好动的舒卿现在却静若处子双目紧闭四肢僵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上。
他头脑一片空白,来回踱步,左手被指尖掐的煞白,只留下几痕血印。
青衣引来洛隐仙尊了,扣头拜见。
“殿下……”
“快!快!快进来!”灼华急不可耐的打断。
洛隐身着紈綺裳,手持一把样式简单的鹤逐兰花鹅黄团扇,轻轻扫过鼻尖,露出慈眉善目、庄严肃静的样子,让人不禁肃然起敬。
悠悠然踏进浮生殿门槛“本座来迟,不知小殿下唤本座前来有何事?”
看见洛隐仙尊到来,灼华跟见了救命稻草般,忙起身追问:“洛神,这小仙童淋了一头银河水,就成了这副模样,你快想法子让她醒醒吧。”
洛隐仙尊安慰道:“殿下勿慌,不是什么要紧的病。”
她持着团扇的扇柄,用扇骨轻扣床上女童青黛。一股暖意从眉心遁入身躯,四肢渐渐舒展开来,像那枯涸的藜田得到及时雨一般,三魂六魄被焕发而来。
舒卿睁开了杏眼,不知这是哪里,只见床榻前站着一慈祥宁静的仙人。
“只是被那寒冰玉露伤了元魄,没什么大碍,小殿下可放心。”
说罢,就没了踪影,来无影去无踪,洛隐仙尊向来如此,只剩几缕淡淡兰花香残留着洛隐仙尊的余温。
这洛隐前脚刚走,哪知仙后便马不解鞍赶到。
金莲未入,斥声先到:“灼华,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
只见那仙后怒气腾腾杀进浮生殿中,随行的仙使都跟不上她的脚步。
糟了糟了,怎么还是被发现了。原是想着从偏门进来就无大碍怎就……
正苦思冥想怎么会被母上发现,一张毛骨悚然的面孔就出现在眼前。
怒拍檀木钳螺钿八仙桌,劈头盖脸叱骂道:“这蓬莱嫡子身份你不要,我即可让你随了愿,为了一小小牧马童当众重罚仙使,整个蓬莱都耻笑了去,人人都笑到你这太子也不过如此,我这蓬莱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这般凡言俗语岂是一届仙神所言,议论太子本是大罪,母神不责罚他们,倒来斥责我?”
“好一个能说会道的小儿,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该和这等小仙厮混一起。”
闻听此言,床榻上的舒卿跌了下来。
“舒卿。”灼华回头要扶,却被舒卿摇头止住。
“我自知身份低贱,殿下垂爱才与我一同玩耍。”她吊着一口气,慢慢摸索下床緣,抓住了浮雕螭虎状床牙,颤抖着站起,带着倔强坚定的神态。
“我一个小牧马童也不适合在这威严的浮云殿久留,这就先退下了。”说完头也不回,颤颤悠悠地走出殿门。
“等等。”说出口的话却改变不了斯人远去,正要相追,却被仙后一把拦住。
“不许不出,你追出去可知后果是什么?”仙后在身后大喊道。
“连跪别仙后这样简单的礼仪都不知,她的教养可想而知。”
灼华殿下转过了身,两横凄泪落面厣,一双空谷失真色。
“什么礼仪教养,这诺大的蓬莱只不过是驯化我的金丝笼,要我斩破七情六欲,抽断愁丝病须,现在囚禁我的灵魂于殿内做那无血无肉的太子殿下还不可,就连我渴望自由的凡胎也要夺走,难道孤独一世才可以完成大业,镇守三界九州吗?”
仙后看着幼子形单影只地矗立在殿前,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从颤抖的话语中感到满满的寂寥落寞。
她劝慰道:“灼华,龙族已经选择了您来继承,没有别条路可走,千万要懂得为母的处境,也是为了你好。这宫殿霎是冷清,但也不是无人能近,云栾国公主她……”
灼华知道她要说什么,他崩溃的大哭,歇斯底里。“为什么……为什么身为龙族殿下不能和牧马童一同戏耍,三龙用亿年修行保的是三界苍生,尔等龙族血统也只是为了镇守九州才有这行云架雾之能,用身份地位来划仙论道的做派,这和人间有何不同?道貌岸然还不如人间来的实在。”
情到深处,胸口什么物什隐隐作祟,倏地震裂而开,一魂龙魄被折损,殷红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洒在朱色殿门前,显得十分扎眼,半缕精魂吊着龙身,却早已双眼迷离。
“华儿。”仙后吓得冲上前,抱起幼儿,紧紧搂在怀中,声泪俱下,呐喊着“把御医叫来!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