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的呢,碧微离不开师父,怎么可以自己做决定呀。”
梅宴好笑,宠溺地点了点木头鸟的脑袋:“你都是风息阁的阁主了,这种小事还来问我。”
碧微蹦跶了一下,却是十分坚定地反驳:“不是的呢,师父永远是师父,我是宗主代理。”
“行吧!”梅宴摇头,继续让她汇报下一个问题了。
沈鱼听她们聊了一会儿,除了“魔渊碎片”之外,就是修行界其他门派的信息,虽然没有什么秘密,却也是大人之间枯燥话题。
他听得无聊,也没别的事情,就抱着狗狗回去继续雕木头;梅宴见他走了,也放下了一只玉简,发愁起来。
“碧微,这孩子最近好像认识了一些朋友。”
她肩上的木头鸟扬了扬脖子,“不好吗?上次灵讯,你还在担心他以后没朋友呢。”
“是有点担心。不过,我总觉得,他认识的朋友里面,可能有的人……比较奇怪。”梅宴表情为难,“他最近不是在学配药吗?他给我配了很多舒经活血的药,还有止痛药。”
“舒经?活血?止痛?”木头鸟突然蹦跶了几下,然后似乎很激动地扑腾着:“……关键词匹配,月事。恭喜师父,这词儿我几百年没用过了!师弟厉害!”
她这一兴奋,声音更是吵,梅宴越发郁闷。
“那两天我旧伤复发,不太舒服,被他看出来了,这孩子是细心……但是,他一个小男孩,怎么就能想到那事儿上面去?”
梅宴很笃定地判断:“肯定是有人带坏他。”
木头鸟很懂,点头:“根据上次经验,是否执行监视任务?”
装作普通木偶,跟在别人身边打听情报;或者是装成雕塑、一动不动地待在门派的各个角落打听情报——这些事儿她最熟练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了……”梅宴犹豫,沈鱼接触到的,都是些低阶修士,这么做好像有点儿欺负人。
“那是什么意思?”木头鸟歪着脑袋。
“嗯,就跟几天,知道是谁带坏他就好,回来偷偷告诉我。”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
“好的师父,是的师父!”一堆木头鸟扑棱棱地激动起来,监视任务是她最喜欢的,每次师父让她做这种事,都要激动一番。
“正好最近你刚回来,也休息一下,跟着你师弟,照顾一下他。”梅宴叹息,“他长大之前,应该很难找到同龄的朋友了。你多陪陪他,不要让他太寂寞。”
自己这个操心的命啊!
碧微再次聒噪起来:“不让他寂寞是什么样的工作?”
“嗯?”梅宴突然语塞,想了想道,“和我一样疼爱他就好。”
“对不起,碧微做不到哦。”
听到这理所当然的回答,梅宴却突然呆住了,茫然地看着和她对话的这只木头鸟。
一阵晚风吹过,湖边的垂杨柳褪去了最后一缕夕阳的金色镶边,这个湖心亭突然变得莫名阴森起来。
碧微对梅宴的情绪仿佛毫无察觉,自顾自地继续解释:“我不懂如何去疼爱别人,毕竟,碧微只是听从师父命令的傀儡而已。”
梅宴怔怔地看着这些木偶,似乎这才想起了什么。
却坚持着,自欺欺人着,勉强地维持笑容。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就像对沈鱼一样慈爱。
“别闹了,你这么听话,怎么可能会做不到。”
蹲在她面前的木头鸟歪着头,双眼红光闪烁,说出来的话还是那样充满活力。
可是她说的内容却让梅宴的心情一瞬间跌到谷底。
“毕竟我已经死了呢。根据现有数据库信息,无法建立‘疼爱师弟’的指令模型。该指令过于笼统,请提供具体操作步骤。”
梅宴的脸上有些阴沉,“碧微,你这是要造反吗?”
“冤枉!师父父,人家永远爱你,听您的话。”
梅宴抿着唇,不甘心地反问:“为什么涉及我的命令就不是过于笼统?”
“因为已经成功建模。”碧微对答如流,并且突然开始背诵全文。
“永远爱护师父的操作指令模型:
“听师父的话”
“跟在师父身边,帮助师父做事”
“对师父身边的可见因素进行数据分析,记录所有可能伤害师父的人、事、物,危险程度超过一定阈值则向师父本人提出警报”
“不和师父准许之外的任何人,事,物进行任何形式的沟通交流”
“……”
“包括但不限于以上基础设定术式。此模型为测试版本3.0.2(修改时间仙历3027年卯月正初日),修改权限所有者:来自21世纪的码农刘薇。”
听着这些,梅宴整个人仿佛被渐渐抽空了力气,伏在了桌子上。
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所谓的“根源设定”的说法,也不是第一次意识到人死不能复生。
但是“碧微”多年来的表现,都像她还活着的时候一样!
包括活泼的性格、很多废话、爱缠着自己、久别重逢之后会更加激动的设定,都生动得让她忘了,这一切都是基于某个人留下来的设定而已。
她甚至骗别人说,碧微真人变成了“鬼修”。
但是修行者都知道,这世上有元婴、有元神、有分身……可就是不存在“鬼”这种东西啊!!
战神梅宴的徒弟,都死了。
她没有保护好他们。
梅宴渐渐地失去了力气,伏在了桌子上,声音也变得闷闷的。
“为什么你永远都在说我听不懂的话?”
木头鸟拍了一下翅膀:“因为我已经死了呀,师父。”
“闭嘴!”她愤怒地锤裂了桌面。
“好的呢。”碧微依然不为所动,跳下了碎裂的桌子,一直在说话的那只顺势蹲在了梅宴的肩上。根据待机模式的行为设置,它甚至亲昵地蹭了蹭梅宴的头发。
梅宴却捂住脸,再次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二百年了,她一直在茫然:自己遵从碧微的遗愿,让她以这种方式“醒过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
与此同时,沈鱼回到小木楼里,却不能像往常一样淡然。他总觉得,那个水滴印记在很多地方都见过,这让他有种时刻被人窥探的危机感!
但是仔细回忆,这种平时并未在意的小细节,一时竟然也记不清具体在哪里见过。他只能像强迫症一样盯着屋里的每一件陈设,仔细地筛查了一遍。
还真让他找到一个物件。
这是混在梅宴的藏书里面,被沈鱼拿到卧室来的,一本两指厚的藏书。他看那封面古朴,本以为是什么画册图鉴之类,就顺手拿回来,却还没来得及翻看。
他试探着戳亮了书脊上的水滴印记,不确定地问:“师姐?”
水滴闪起微弱的红光:“师弟好。叫我何事?”
果然!
沈鱼汗了一下,不过他也稍微适应了这样的存在形式,尽量把面前的诡异当做背后有人操纵,保持一颗平常心和她对话。
“师姐,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不,我刚来。何事?”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鱼觉得碧微师姐对自己说话的时候,远没有在师父身边时那样热情。
“这本书我可以看吗?”如果是私人物品、手记之类的,还是征得主人同意比较好。
碧微却很快回答:“这不是书,可以看。”
不是书?沈鱼好奇,仔细掂量一下,确实比同厚度的书籍要轻些。“它是法器吗?”
“不是哦。”
不是法器就可以拿着玩了。沈鱼放心地打开了它,却冷不防看到了自己的脸——这竟然是一面镜子。
书籍一样对开的页面中,镶嵌着一面水晶一样的玻璃,光可鉴人,正倒映着他自己愕然的模样。
与镜子相对的另一面,则是古朴的牛皮纸,写着一行不认识的文字。沈鱼不疑有他,顺口问:“这上面写的什么?”
他并未正式上过学堂,还以为这是什么古代术法中的生僻字。
碧微却是一板一眼地,直接念了出来,声音十分平淡:“阿道尔恐惧幻镜,欢迎光临。”
沈鱼一愣,恐惧幻境?听起来是某种奇怪的东西啊。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一道彩色的辉光,突然向他眼前直冲过来!
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当场就昏迷了过去。“咚”地一声,小男孩失去意识的身躯砸在桌上,那本“书”也掉落在地。
突然发生这种情况,碧微却没有再说话;安静的小书房里,只有书脊上的红色水滴还在幽幽地闪着红光。
……
沈鱼醒来的时候,正在承受仿佛永无止境的高空坠落。
他本来就怕高,更怕这种失重的感觉,此刻突然恢复了意识,他努力压制这身体本能的不适。
只是睁眼看了看四周,他就再次闭紧了眼睛。按理说,这里只是幻境而已,只要不相信、不害怕,就不会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但是当下的痛苦又是如此真实,他现在是硬撑着,反倒是比现实中更加难受!
人的恐惧,在现实中会引起出汗、心跳加速等生理反应,通过这些调节,恐惧的情绪也会有所缓解;但是在这里,他没有一个真实的肉体,这个自由坠落的过程,也更加难熬。
撑过了这一段,他终于轻飘飘地落在了一个地方,这是个小院子,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沈鱼还残留着眩晕和呕吐感,想要扶住院墙,却发现自己的手直接穿了过去。
我没有实体的吗?
这么看来,自己在这里,只是一个看客。这就很没意思了吧?刚才的高空坠落那么真实,还以为接下来会是什么修罗地狱呢。
他已经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凡人小孩,坠落之前,冲向自己脑袋的那种彩色的光芒,应该是另一种能量形式。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魔渊中的魔修使用的,由“四元素”构成的“魔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