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这四个字永远吸引着女人，就像江南皮革厂始终喊着最后一天亏本销售还是有人相信似的。女人永远怕错过打折货。

这妇人立刻来了兴趣，吩咐一个伙计看住铺子，然后热情拉着合合去了后院。

“我想穿个样式最新的！”中年妇人满脸兴奋道，“去大相国寺进香的时候可以戴的那种，不土气又好看的那种！可别是啥蜻蜓或者蝴蝶样式的，谁家小媳妇儿头上都有，看着就烦！你能给我穿个啥样式的？”

合合一面取出装珠子的盒子一面笑道：“您不是本地人吧？”

“你听出来了？他们都让我改了口音，我才不呢！我这口音是打小就有的，为啥要改？”

“东京城有东京城的规矩，知道不？”

“东京城里啥人都有，谁还管得过来谁呢？”

“说得是呢。”

“您老为啥要走？东京城不好么？”

“好是好，可也招事儿呀！唉，不瞒您说，我也是逼于无奈才走呀！”合合唉声叹气道。

这妇人立刻有了聊八卦的兴趣：“为啥呀？”

“我触了霉头，犯了太岁，您说能不走吗？前些日子，住在我家隔壁的那位小嫂子不见了。”

“不见了？”

“早上我出门的时候还跟她打过招呼呢，她正出去买菜，可到了傍晚都没有回来。她相公急得四处找，结果也没找着。过了没几日，倒在一处阴沟里找着了，唉，给人害死了哟，惨咯，老惨咯……打那儿之后，我就一直觉得我那屋怪怪的，最近不是磕着门就是摔了跤，很邪门儿！”

妇人像是受到了惊吓，用双手捂住了脸。合合趁机继续说道：“可怜哦，多俏的一个小娘子呀！好像今年才十八吧！听说是给人劫财时反抗被杀的。依着我说，但凡是姑娘家，遇着劫财的就让他把钱拿走，保住命要紧呀，您说是不是？”再抬头，妇人脸都有些发白了，眼神里满是惶恐。她故作惊诧道：“哟，您这是怎么了？吓着了？怪我怪我，我不该说这些的……”

“跟您说，”妇人放开手，嗫声道，“我们家也有个失踪的呢！”

“那赶紧报官呀！”

“没用！官府也寻不着下落！不过我猜，要不了几日，也会在某处阴沟里把她找着！”

“你家也丢了个小媳妇？”

“是个寡妇，”妇人一脸嫌弃道，“克死相公又克死老爹，命硬得没人能降得住！她来投奔我相公，我相公很不高兴。不是说不疼亲侄女儿，可她太晦气了呀，是不是？”

“她出门带很多钱吗？”

“据说带了面镜子出门。我猜是不是谁看中了她那面镜子，然后就把她给……”妇人用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下。

“就为了一面镜子杀她？能吗？东京城的贼也是见过世面的，不是什么东西都要的。她一准是瞒着家里人带了很多东西出门……”

“没呢！”妇人摆摆手，表情严肃道，“她失踪之后，我相公把她的东西都翻找了一遍，值钱的首饰，防身的银票和一袋子散碎银子都好好地摆在她柜子里，没有动。她就只带了一面镜子出门！”

合合哦了一声，继续往下打听到道：“那镜子一定很值钱！”

“据说是前朝宫里出来的东西，什么梅妃用过的镜子，谁晓得是真是假？可我就想不明白了她为啥要带着一面镜子出门儿。要说她想跟人私奔的话，金银丝软总得带着，对不对？衣裳鞋袜总得收拾两样对不对？她就带了一面镜子，别的啥也没带，奇怪不奇怪？”妇人摊开手道。

“说不定是她身边的丫头有异心！”

“她就一个丫头，自小就待在她身边，对她忠心踏实着呢。这回她失踪了，还是那丫头闹着去报官的。咳！扯远了！我跟您老说这些做啥呢？”

合合忙又低下头去继续凹珠花的造型：“不碍事，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老婆子走家串户这么些年什么事儿没见过？上一回，我去的那户人家里，姑姑把侄女儿还给谋害了呢！”

“为啥？”

“俩女人打架还能为啥？”

“男人？”

“是呀！”

“啧啧！”妇人弹了两下舌，“这种人是最没出息的！”

“您家这位失踪的怕是外面有人了吧？”

“我家相公也这么说，说她一准是跟什么人跑了。可跟人跑了的话，她为啥不收拾自个的东西？所以，还是疑心她被人害了。呀！真好看呐！”

合合三下五除二的，凹出了一朵彼岸花造型的珠花。妇人没见过这种花，喜欢得不得了，一定要她再给穿一朵。她左右看了两眼，捂着肚子起身道：“我得先去趟茅房……”

“阿棉！阿棉！”妇人高喊了几声。

一个矮个子的丫头跑了进来。妇人吩咐道：“带这位婆婆去后面茅房。”

合合跟着矮个子丫头出了起坐间，往右沿着回廊走，走到尽头又再转右。出了个圆拱门便是最靠后的院子了。阿棉指了指角落处的两间屋子：“那就是茅房了。婆婆您自个去吧，我在这儿等您！”

“姑娘，好心提醒你一句，”合合故意拉着阿棉语气低沉道，“去求个平安福，不离身地带着，你们家这宅子近来阴气重。”

没想到阿棉爽朗地笑了起来：“哈哈，您一定是听我们家姨娘说起了珍珠小姐的事才这么疑神疑鬼的吧？你们人人都觉得她已经死了，我倒不这么认为。”

“你觉得她没死？”

“她一定是跟人跑了！”阿棉说得十分笃定，就像她亲眼看见了似的。

“跟谁跑了？”

“谁知道呢？但我知道她在外面肯定有个相好的！”

“可她东西都没带走呢！”

“也许那人很有钱，不在乎她那点小东西呢？哎呀，婆婆，您别瞎打听了，我可不敢乱说主家的闲话的，赶紧去茅房吧！”

从茅房回去后，合合迅速地又穿了一朵珠花，便起身告辞了。那妇人非常舍不得，叮嘱合合一定要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