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卫离落匆匆将自己收拾好,刚出门便看见楚括候在门口。
“殿下,晋王返京了。”
卫离落一怔,手指轻轻摩挲着握在掌心的小白兔木雕,“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你去清点一下我和东宫留在这里的人还剩多少。”
晋王现在回京,一旦坐实圣旨是假造的,那这边就会脱不开身,若拿不到晋王投毒的证据,青禾一局的场面就会陷入胶着,但假传圣旨的罪名是真的,这样必输无疑。
卫离落还在沉思,薛忞又拎着王安鸣走了过来,“还敢不敢打我,嗯?”
“你放开我,你就知道欺负小孩子,有本事你和老大打一架啊!”
“嘿!还真长能耐了!”薛忞将王安忆放下,继续想接下来怎么对付他。
卫离落面上浮起一个疲倦的微笑,对王安鸣招了招手,“过来,小不点,看老大给你带了什么?”
卫离落将小白兔木雕摊在手心,王安鸣一看,也不在意自己又被人喊了小不点,一阵小跑拿过那个木雕,满心欢喜的翻过来覆过去倒腾,又将自己口袋中的“鸡腿”木雕取出来放在一起比了比。
大概实在欢喜的紧,竟放下了小公子的矜持对着卫离落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老大!”
弯下腰身时庄严肃穆的神态与抚司台和决椿台的那个不卑不亢的身影模模糊糊的重合,卫离落心头一个灵光闪过,“小不点,你的那个大哥哥是不是叫王安忆啊!”
“老大见过我大哥哥?”王安鸣瞪大的眼睛盛满了期待的惊喜。
“还真是!”卫离落也是一阵惊讶。
“明天跟老大去安阳,老大带你找他好不好?”卫离落蹲下摸着王安鸣点成拨浪鼓的脑袋。
“你明日就返京?”薛忞诧异。
“时间来不及了,带我去看看那口投毒的井。”卫离落站起身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卫离落跟着薛忞来到了柳烟村另一头,那口周围爬满青苔的水井,在一家略显破败的小院门口。
“那口井你来之前被晋王的人封了,刚刚换成你的人,看这军队的行事,你真奉旨来的?”薛忞还是表示怀疑。
“伪造的!”卫离落漫不经心的答到。
“……假传圣旨?”薛忞将声音压的很低,眼神防备的左右打量,“你吃了雄心豹子……咳咳……咳。”
“殿下,幸存灾民清点完毕。”魏衡突然冒了出来。
魏恒抬头看了看以咳嗽来掩饰自己的薛忞和面无表情的卫离落,“殿下,不必防我,我们都知道圣旨是太子殿下伪造的。”
“就因为你们是兰陵军?”卫离落了然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哀伤。
“对,就因为我们是兰陵军,就因为殿下是殿下,这个理由足够了,至于圣旨,于我们并无意义!”魏衡答到。
“哎,这什么情况啊,你们知道自己奉的圣旨是伪造的,还这样浩浩荡荡的跑出来,不怕天子降罪吗?”薛忞听着这两人哑谜一样的对话,越来越犯糊涂。
“因为灵息山第一支金营军队兰陵军是哥哥的军队。”卫离落看着魏衡微微一笑。
或许他真的一直在保护我……
“殿下,”兰陵军队中一人从井旁的那处破败院落里押出一个六旬老人,“这个人躲在院子里,鬼鬼祟祟的,看着可疑。”
那老人被颤颤巍巍的推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个连着一个的磕头。
“你为什么要躲在院子里?”卫离落问到。
那老人听声音抬头,略显激动的问,“你就是郡主殿下吧!”
卫离落没说话算是默认。
“你才是活菩萨啊!外面那群人疯了,没有一个相信我的啊!都是恩将仇报的东西。”
“你什么意思?”卫离落追问。
“他们都说郡主是借救人之名来行害人之事,只有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你知道些什么?为什么能说不是我下的毒。”卫离落仿佛抓住了一线生机。
“早在两月之前,有一天晚上我起夜,就着月色透过门缝,正好看见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围着井不知道在做什么,那时候郡主殿下还没来呢,后来那晚过去也没出什么事,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现在想来,定是在做这伤天害理的投毒之事。”
卫离落突然就觉得很委屈,很想把这个老人拉到大街上,告诉那些是非不分的人,看吧,事情不是我做的。
被人误会伤害不难过,突然有人解释才委屈的想哭。
“老人家,不知你可愿随我去天朝作证?”卫离落俯下身问。
“我……我这一把老骨头……”
“会坐马车,不会颠簸许久。”卫离落略带些渴望的看向老人。
“也罢,不能让坏事做尽的人逍遥法外,却让菩萨心肠的人蒙受冤屈。”那老人下定决心。
卫离落展颜松了一口气,“老人家怎么称呼?家中还有什么人?”
“我们这个村子基本上都姓柳,就剩我这个老不死的了,其他的都早饿死了。”
卫离落瞥了一眼双目悲怆的薛忞,将目光转向楚括,“楚……楚……楚叔叔,柳老就交由你照拂,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楚括一怔,又马上应下,“得令!”
卫离落实在是不知道如何称呼他,像魏衡这样的同辈还可以直呼其名,可楚括是比卫青云年纪还要长一些的长辈。
此时天色已经向晚,卫离落放眼扫过村子外那一片焦黑的土丘,夕阳斜照在上面氤氲出散发着暖意的微光,在这一刻,死亡和希望竟显得无比和谐,这人间无良,或许这样也是解脱。
“没人埋葬吗?”卫离落轻声问。
“生前为生计所困,死后还要为尘泥所困,何必呢?”一道斜阳透过婀娜的柳条照在薛忞的脸上,竟让卫离落觉得此刻的薛忞有一种佛主拈花一笑的慈悲。
“小不点呢?跑哪去了?”
“他不敢来这,应是去找方丈了吧!我看那小不点颇有遁入空门的前兆。”
“我看,你才是吧!”卫离落感慨道。
走过一整个村子,看那些还在病痛中挣扎的幸存者,望向她的眼神中有惊惧、愤恨、还有空洞和对活下去的渴求。
“原先的药方不能用,现在这些人怎么办?”
这时候王安鸣一阵小跑过来,递给了卫离落一块方巾,卫离落会意,接过蒙住了脸,继续向下一家院子里走。
“只能用其他的药先吊着,等身体里的余毒清干净,再喝药。”
“但大多数都撑不到那个时候对吗?”卫离落望向薛忞的眼睛,渴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我尽力而为,你也尽力而为。”薛忞回望。
活着的生命跟死去的同等重要,报仇雪恨讨回公道跟挽救剩下的生命同等重要。
“我不会因为误解,就改变初衷。”卫离落知道薛忞在担心什么,刚想给薛忞做个保证,发间的千音簪微鸣,上元节夕夜那种冷兵器靠近的感觉再次从背后袭来。
“老大,小心!”王安鸣用足了力气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