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十里,秋风更甚。
车窗边的小铃铛在风中摇摆,马车的帷帐肆意的翻飞。
本应该是烈日当空的午后,却被一片片乌云遮蔽了日空,打今早起这天便是灰蒙蒙的。
到现在,风更大了,天也更暗了。
“公子,这天怕是要有暴雨要来了。”黄不亏坐在车厢前,努力的驾驭马车。
这大风天,两侧的树木都在不断摇晃,地上时不时有风沙扬起,这马也有些受惊的迹象。
也亏得黄不亏驾马的本事还算不错,没有出现马匹受惊乱窜的场面。
“天气是不太好。”
李秀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马车已经行至绵延山路,这种人烟罕至的荒山地带,稍有大风起,便扬数丈尘。
而且最不妙的是可能到来的暴雨天气,若是平常的晴朗天气,晚上生个篝火,有白虎在侧,有车厢休息,几乎不担心在野外会出什么事。
但暴雨天的话……
坐在兽毯上吃着点心的萧依然神情一变,突然开口道:“前方有人。”
她之前来李秀车厢之后,发现这里有吃有喝的,也就没有要回自己车厢的意思了。
“路人?”
“不是,有马蹄声,而且人估计不少,至少有二十人以上,照我们的速度一刻钟就能追上了。”
“那多半是镖车吧,应该是有镖局的人走镖。”李秀开口道。
之前小师叔提醒的时候,他就催动了《天眼通》查看,前方似乎是一队镖车缓行,能看到高悬的气质,但具体的情况……
境界不够、距离太远。
“公子,咱们要跟上去吗,一般这种江湖镖局对于他们的行镖路段都非常熟悉,咱们跟着他们应该能找到住的地方。”黄不亏开口问道。
这江湖上的镖局行当其实算不上鼎盛,远远没到一家镖局就能行镖整个王朝的地步。
更多的情况是形成了各地的小镖局,他们相互之间都有商量,各自制定了不同的行镖路线,不至于在客源问题上发生太大的冲突。
而对于自家的行镖路线,镖局的人是最清楚不过的,尤其是那些有多年行镖经验的老镖师。
哪里的饭菜最美味便宜?
哪家的客栈最安全,不用担心吃到人肉包子?
哪片山上有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人数如何,战力如何?
样样熟记于心,更有一些镖局的老人与一些道上的绿林好汉还是朋友,过路之时说不得一起喝一杯。
这些岁月沉淀出来的东西,谓之经验。
“行,跟上去些,但先别让他们察觉了。”
“明白。”
黄不亏扬起手中鞭,马车加速前行。
……
……
却说这前方两里地的位置,有一镖队的车马缓缓驶过。
镖车上插着一面旗帜,旗上绘有一幅“蛟龙出水”图,若是有阅历丰富的江湖人见到,定然会认出这是通州临渊镖局的旗帜。
说起这临渊镖局,那真算是整个通州镖界的头把交椅了,规模极大,且镖局中的镖师各个武功底子深厚,每一趟镖都是由老镖与青镖一同出行。
前者资历丰富,以前多是一些绿林好汉过腻了刀口舔血的日子,转行成为的镖师,功夫可能不比当年,但有经验傍身,以前的人脉也还在。
出门靠朋友嘛。
走镖这行当,始终是有风险的,有时候遇到些拦路的山大王,老镖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懂的江湖走镖的规矩,不至于落人脸面,给上恰当的过路费,大家互不为难,和气生财。
再说这青镖,临渊镖局的青镖们那可都是由老镖手把手调教出来的,走镖的经验或许还有欠缺,但武功底子绝对是妥当的,弓马娴熟,遇到了是在不给面子的山寨也不惧他们。
临渊镖局的这一行中,一共有三十人,将一辆马车守卫在当中。
走在最前头的名叫韩高义,镖局里的人叫他“韩老”,身上有些修为,被临渊镖局奉为客卿。
年轻的时候算是江湖上的混子,在官府当过差役,得了些小机缘在小宗门里修行过一段时间,后来天赋不行又出来做了一些劫富济贫的勾当,直到最后年纪大了,收到总镖头的邀请也算是在临渊镖局安家了。
按理来说,这种镖局客卿是很少会跟着一起走镖的,这一次韩高义却是自告奋勇来押这趟镖。
原因有二。
一是因为这趟镖有些特殊,一般镖局押镖多是押货镖,而这次却是稍有的人镖,便是后面华贵马车中的人。
身份不明,但可以看出绝非是普通人,单单是这一次走镖的镖钱就有黄金三十两。
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这趟镖中还有一个人,是个小年轻,名为韩天狼。
这是他当年在路边捡回来的孩子,自己一辈子没有子嗣,也就收做了自己的儿子,“天狼”这名字也是自己花好些银子去找通州的教书先生给取的。
自己之所以加入临渊镖局成为客卿过安稳日子,除了年纪大了之外,未尝没有这个孩子的原因。
这韩天狼自小在临渊镖局中长大,在韩高义的一手调教下也算是弓马娴熟,这一趟镖便算是这小子的初镖。
若是寻常的镖也就罢了,偏偏这孩子第一次走镖就遇上这么个大镖,韩高义不放心也就跟着过来了。
“老爹,有酒吗?给我来一口。”
后方一骑上赶上前来,骑马的是个年轻小伙,样貌算不得俊俏,但身体绝对结实,一看便是从小习武的身子骨。
“去去去,没酒了。”
“别介啊,您这腰间不是还有一壶吗,我就喝一口。”
“一口也不成,想喝自己买去。”韩高义摆了摆手,直接将这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的韩天狼打发了。
这小子什么都好,平时自己教授武学的时候也认真刻苦,在镖局年轻一代中当称翘楚。
就唯独对这个酒啊。
自打五岁的时候从自己这里喝到了第一口酒,这小子就跟着了魔一样,成天成天的找酒喝,自己藏的几坛好酒全让这小子闻着味儿霍霍没了。
自己这酒钱也是成倍的往上翻,有时候打来的一壶好酒,稍不注意就让这小子一口抽干。
最可气的是有次镖局聚会,几个老兄弟之间喝酒,自己这喝了半辈子酒的人居然让这小子给喝趴下了,第二天被那群老兄弟一顿嘲笑,脸都没地儿搁了。
“老爹,我这不是还没钱嘛,等这趟镖走完,赚到的钱我全给您老人家买酒喝。”刚被打发走的韩天狼绕了一下,又从另一边驱马凑上前,舔着脸说道。
“一口。”
“保证就一口。”
“拿着滚蛋。”韩高义从腰间取下酒囊扔了过去。
韩天狼接过,一口……饮尽。
“老爹,还你。”
“臭小子!又……”
“没事没事,明天咱就到通州边界的,那里有的是酒。”韩天狼说完,嘿嘿一笑,赶紧驱马朝着镖队后方驶去。
一直来到镖队唯一的马车旁边,韩天狼这才停下。
轻轻敲了敲马车车窗开口道:“姑娘,这天气不太好,估计暴雨要来了,咱们只有去前面的城隍庙里休息,等到明天早上再赶路前行。”
马车中坐着两名女子,姿态端庄的那位眼睛蒙了一层白纱,一身素净的长裙,手中有一黑一白两枚棋子,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一直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另一位看起来是个小丫鬟,听到韩天狼的话后也只是掀开车帘说了一句:“好。”
“那个……两位姑娘饿了吗?我这里还有些干粮和水……”
“不用了,谢谢。”
小丫鬟放下帘子,不再言语。
感觉到马车内两名女子的冷淡,韩天狼也是默默的叹了口气,驾马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看到韩天狼离开,周围那些相熟的镖师这才从一开始的憋笑变成了放声大笑,纷纷朝着韩天狼打趣:
“天狗,你这不行啊。”
“滚蛋。”
“我说天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老子那是关心客人,咱们临渊镖局的宗旨‘顾客至上’,你们这群王八蛋懂个屁。”
“哎哟哟,我们不懂。”
这些都见过马车里的两位姑娘,韩天狼这不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
小丫鬟样貌一般,不过也算得上是古灵精怪。
至于另外一名女子可就真称得上是惊为天人了,一身素洁白衣,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段,都是这群镖师平生所见的极致。
但唯独有一点美中不足。
这位女子似乎是……天生目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