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入城。
之前在城外空地上发生的那场屠杀结束后。
行人依旧,往来匆匆。
后至的路人不明真相,看见这满地血迹,只道是有屠夫在此地宰杀牛羊,无关紧要。
先至的路人旁观了这一幕也是纷纷散去,只道是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晓。
李秀坐在车厢里,面前坐着那名姚姓的目盲女子。
她本来是在第三辆马车上休息的,不过在闻到周围一大股血腥味之后,也明了这次临渊镖局恐怕是损失惨重,于是主动将马车让了出来。
韩天狼没有拒绝,只是将那一具具残缺的尸体搬入车厢,剩下装不下的则另外雇了些人手帮忙运进城去。
这些残缺的尸体里,有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也有儿时一起玩闹、一起撒尿和泥的兄弟。
同行这趟镖,本以为能赚一笔佣金回去好好的耍一遭,却不想已经是天人之隔。
“兄弟们,韩天狗带你们回家了。”
韩天狼坐在第三辆马车的车夫位上,手中沾满了尸体上的鲜血,眼神格外的冷厉。
身边放着那柄刚刚斩下王朝三品武将脑袋的佩刀,这位初次走镖的豪爽年轻人,经此一役。
脸上再没有当年的笑容。
……
“姚姑娘,这么称呼没问题吧?”
“小女子姚负,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公子随意称呼就好。”目盲女子轻声道。
“不用谢,交易而已,现在咱们也算是两清了。”李秀说完,朝着车帘外喊了一声:“黄不亏,东西呢?”
黄不亏闻言,立刻掀开了车帘,手中拿着一根滴水的珠钗递给姚负:“姚姑娘,你的珠钗。”
姚负淡淡一笑,并没有伸手去接:“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公子用过完扔了便是,不用还给我了。”
“那黄不亏你自己收着吧,以后说不定还能二次使用。”
黄不亏可没有嫌弃,股头堆夹过的算什么,反正自己又不会用,洗干净了一样能卖好价钱。
“公子入城之后有什么打算?直接去秦淮城走水路下江南吗?”
“应该不会这么快,多半会在这泰安城逗留一会儿。”李秀开口道,他们一行人来通州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小师妹回去看看唐伯父,自然不可能走的太匆忙。
“如此的话,小女子还想请公子帮个忙。”姚负开口轻声道,觉得有些不妥又加了一句:“对公子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不会给公子惹上什么麻烦的。”
“哦?说来听听。”
“韩天狼杀了慕容长风,这个消息肯定是瞒不住的,虽然誉王的势力伸不到通州来,但按照王朝律例,谋杀朝廷功臣武将依旧是会被问罪的。”
“所以?”
“我想请公子在官府拿人的时候出手帮他一下,无需大动干戈,只需解围便可。”
“这个我恐怕帮不了。”李秀拒绝了姚负的这个请求。
“公子……”
“姑娘既然知道我们是三教之人,那就应该明白这些人间事,我们是不能随意插手的。
若韩天狼只是一臂换一臂,自然无妨,但他直接杀了慕容长风,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都是违反了王朝律例。
那慕容长风终究是王朝的正三品武将,不管他做了什么,至少这个身份靠着边关十载,一点一点杀敌军功积累来的,我们若是继续干预,必然会惹上大因果。”
李秀语气很平淡,态度却很坚决,剩下的事他们不会再插手干预。
“小女子可以其他物件与公子交易……”
“不用了。”李秀拒绝很果断:“姚姑娘可能不知道,我李秀是个俗人,无心修炼,所以不担心因果。”
“但我身边的人不同,他们志在长生真人,必定会有天劫临身的一天,人间因果对于他们来说牵扯重大,他们信任我,我又岂会让他们为难?”
姚负听完李秀一番话,微微点头欠身道:“是小女子考虑不周,给公子添麻烦了。”
李秀一笑置之,只是有些好奇的问道:“我有些姚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居然能让赵筑花这么大的代价请你去京城。”
“这……”
“总不至于为了姑娘的美色就动用王朝三品武将出手吧,难不成是这赵筑认为姚姑娘有能力助他争夺那九五至尊的位置?”
姚负叹了口气,开口解释道:“实不相瞒,小女子年幼之时,曾师从黄石公前辈,得《心器秘旨十三卷熟记于心,通了些相人推演之法。”
“师父当初赠我二十四字:天道暗,莫负谁?相人者,具慧眼。群雄起,天下乱。慎相之,助君贤。”
“誉王殿下知道后便多次派人来府上邀我入京,我爹也希望我入誉王府成为赵筑的幕僚为家族争光。”
言语间,除了对师父的尊敬,更多的一丝悲凉与无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李秀点了点头大概明白的一些:“倒是有些麒麟才子的意思啊,不过这黄石公是谁?”
“我知道!”
车帘掀开,黄不亏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公子,那可是咱算命界的祖师爷了,老前辈还在人世?”
“我于十岁学成《心器秘旨十三卷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师父的消息了。”
“祖师爷?”李秀想了想,随即看着姚负,一脸郑重的问道:“所以姚姑娘真的会算命?”
“略懂一二。”
“那之前在城隍庙了,姑娘给我算的下江南会有的桃花劫……”
“是真的。”
“呃……”李秀一头黑线,之前还不算太在意,但现在听到这算命界的老祖宗都搬出来了,不免觉得有些心虚。
“公子若执意要去其实也并非不可。”
“有破解之法?”
“桃花劫并非死劫,公子下江南之时只要与女子保持距离,便能安然无恙逢凶化吉。”
李秀听完一头黑线,立刻否决了这个建议。
保持距离,这也算是破解之法?
自己下江南图什么?
不就图江南的秀丽山水、风流诗篇、纯美佳酿……
……
车马入城门。
泰安城的守城将士之前看见了远处的大战,没有插手;现在这三辆马车进城,也没有阻拦。
最后一辆马车的车轱辘还在滴血,留下了一路鲜红。
没有人去议论什么,因为那辆滴血的马车上挂着一面“蛟龙出水”图,这是临渊镖局的车队。
在通州,临渊镖局的威名不可谓不显赫,除了本身的镖局实力足够强,更重要的是镖局的背后站着那位楚江王赵淳,真正意义上的通州之主。
车外。
断臂的韩高义走在最前方,他也算是有修为的人,断臂之伤包扎之后短时间内不能动武,但基本的行动还是没问题的。
“黄道长,前面有我们临渊镖局的分舵,各位一同去休息一下吗?”韩高义看着白色马车的车夫黄不亏问道。
“有劳韩老带路了。”
“无妨,进了通州也算是我们临渊镖局自己的地方了,公子救命大恩,我们怎么也得尽一尽地主之谊。”
车内。
姚负依旧端坐,眼上蒙着白纱,却又自顾自的掀开了窗帘,任由微风拂面。
一言不发,似乎在算着什么。